238、第 2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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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蕙绕过了墙屏，便看到了陆睿。</p>

身形颀长，穿一件大红织金的圆领袍。</p>

大红织金啊，他最不喜欢的。他说，俗不可耐。</p>

温蕙恍惚了一下。</p>

陆睿听见了声音，倏地转身，看到了温蕙。</p>

这一个月来，他想象过温蕙的模样，很多种。独想不到她是这样子。</p>

太巧了，她也穿的是大红织金的料子。因这，一直都是她最细欢的，只是在陆家，因他的不喜欢，她几没什么机会穿。</p>

不是袄裙，不是长衫，不是褙子。她穿的是一件曳撒，袖口收着，裙摆放着，没有盘什么发髻插什么掩髻分心，只一个精致金环，将一头鸦青发丝束成马尾。</p>

利落飒爽。</p>

陆睿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这是蕙蕙吗？</p>

这才是，蕙蕙该有的模样吗？</p>

她五官生得明艳，其实，原就趁这种稠丽富贵的衣料。</p>

她原就不适合人淡如菊。</p>

在江南，她硬压着自己，以免格格不入。</p>

可其实，这才是，蕙蕙该有的模样啊。</p>

温蕙与陆睿四目相视。</p>

倘若没有陆睿，或许陆夫人和温蕙都会少了许多束缚。</p>

但陆睿存立于世间，是个绕不过去的人。</p>

温蕙上前一步，凝视着曾经的夫君。</p>

“陆嘉言。”她开口，“我……”</p>

我不亏欠你。</p>

我不亏欠陆家。</p>

我与你的母亲，互不辜负。</p>

即便你叫我去死，我也不会去死。</p>

我还要和四哥好好地一起过日子，我答应了他了。</p>

只她还没说出来，陆睿已经大步过来将她拥入了怀中！</p>

温蕙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中怔住。</p>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不是你的错！”陆睿紧紧抱住她，流下了眼泪，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她，“蕙蕙，不是你的错！是陆家的错！”</p>

必须说！必须立刻就说！一刻都不能等！</p>

人生谁也无法预测，一个转身，就是错过，一个轻慢，便再也来不及！</p>

必须马上告诉她！</p>

“蕙蕙！事已至此，我没有能力带你回家，但你……”陆睿眼泪决堤，痛苦于自己的无力，“你要好好地活！”</p>

“你要好好地活着！”</p>

“不要管世间旁的人怎么看你！不要信节妇烈女那一套！”陆睿道，“不过是为着放牧百姓，糊弄愚夫愚妇的。”</p>

“聪明的人不会被骗的。蕙蕙，你一直都很聪明。”</p>

“好好地活下去，答应我！”</p>

温蕙闭上眼睛，只觉得心脏绞动。</p>

漫天遍地的酸意涌上了全身，心脏肺管，四肢指尖。</p>

她爱过的人啊！</p>

她愿意为他牺牲付出的人啊！</p>

最怕的是再见之时，他会叫她去死，以死来洗刷失贞带给他的耻辱。</p>

最怕的是，爱得不值得，付出得不值得。</p>

从细雪天温家廊下眼睛含笑的执梅少年，到余杭水榭里挑着婢女下巴与她对视的凉薄郎君，温蕙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付在了“爱陆嘉言”这件事上。</p>

付出得太多了，若不值得，便是否定了自己。</p>

温蕙自陆睿怀中抬起头。</p>

自那日他奔赴春闱一别，直到如今，她终于没有再躲藏，面对面地站在他眼前了。</p>

“陆嘉言。”温蕙流泪笑了，“别来无恙？”</p>

“蕙蕙。”陆睿笑着，却流泪，“好久不见”</p>

自分别后，今日再见，恍如隔世。</p>

别离后的重逢，他们今日都穿了温蕙喜欢的大红织金，恍惚仿佛一对要拜天地的新郎新娘。</p>

可蕙娘有了夫君，嘉言有了娘子。</p>

回不去了。</p>

人生一步步走过来，再也回不去从前。</p>

回不到儿时的天真，回不到少时的情醇，一路回首看着，但还是得往前走。</p>

陆睿贪婪地凝视她。</p>

因他知道，今日离开了这里，他将再也没有机会这样看她了。</p>

他看着她明润亮泽的眼睛和饱满柔美的面颊，确信了霍决是真的对她好。</p>

珍惜了她，疼爱了她，呵护了她。</p>

因唯有这样，她的眉眼间的精气神里才会有这样的生命力。</p>

陆睿低下头去，抽了抽鼻子，许久，抬头，告诉了温蕙一个迟来的好消息。</p>

他道：“蕙蕙，我金榜题名，点了探花。”</p>

我还，为了你请了诰命。</p>

我还，有许多，对你我未来生活的畅想。</p>

温蕙也抽抽鼻子，含笑道：“我知道。我去看你游街了，你穿红衣裳真的好看，我早说过了。”</p>

陆睿道：“那你再多看看，我今天特意穿的。”</p>

温蕙笑了。</p>

陆睿道：“我那天看到你了，你裹着头脸，只露出眼睛。我认出你的眼睛了，只我当时想，你不可能在这里。”</p>

温蕙道：“这不怪你。”</p>

陆睿的眼泪流下来。</p>

我还看到，八人抬的大红喜轿从我眼前飘过。</p>

我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你。</p>

那么近。</p>

离我那么近。</p>

咫尺天涯地错过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