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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杨大哥真是英雄!一枪戳翻盖云柏,一掌打昏九尺松!以后定是大大的美名。杨大哥,我叫钟晓,先敬杨大哥一杯!”

钟晓兴奋的两颊通红,举起酒杯向黑脸的杨大眼敬酒。

“欸!这可使不得,要说英雄,飞蒲草和你这小女侠才是真英雄咧……以前,咱只听说飞蒲草是个好大喜功,与那些腌臜货们互相吹捧的寻常角色,今日里,见到飞蒲草为帮助两个不相干的人,明知不是对手,也能站出来扶弱助困,是个好汉子!咱也是由此才知道江湖传言多不可信,该由咱来先敬两位。”

杨大眼端起小杯子,眉头一蹙,不满的摇了摇,把酒倒在盛汤的海碗里,大笑两声,添满一饮而尽。

钟晓眨着眼睛冲李夜墨揶揄道:“杨大哥说这话可是对了,就拿今日来说,墨哥前面还在和我说九尺松、盖云柏是一方英雄,没一盏茶的功夫,这两位大英雄就帮着黄痞子调戏女子去了!江湖传言确是不能信的。”

“只能说有些传言是假的,不过有些还是很贴切的。”

李夜墨倚着酒坛,指了指杨大眼嘻嘻笑道:“比如这位杨大哥的传言……”

“还有杨大哥的传言!那可有趣极了,臭李夜墨,快说,快说!”钟晓急不可耐地催促。

杨大眼正喝着酒,一听话头扯到自己,笑道:“哦那咱可也要听听看这传言真是不真,若不属实,飞蒲草你乱嚼咱舌头,可要管了咱的酒钱!”

“哈,这个好说,小二!好肉再切上两盘,好酒再打二十斤来!”李夜墨从胸口摸出几块银子摆在桌上。

钟晓惊声道:“二十斤你要用酒洗澡吗!”

李夜墨筷子拍在桌子上,模仿说书人道:“这传言里的第一件,便是杨大哥是真正的千杯不醉!”

“据说有一日,杨大哥趁夜色摸进了锦元城最大的酒馆——泰来酒馆,便如那虎入羊群,一夜间就喝光了一整座酒窖,让堂堂一家大酒馆竟连卖了七天的茶水!泰来酒馆至今还在墙上写着规距:酒窖夜间加双锁,酒水不卖杨虎灾!不先来二十斤,怕解不得杨大哥的酒渴哩!”

钟晓咋舌道:“我还道这样的英雄只有戏文里才有!”

杨大眼瞧着小二摆了一排的小酒坛,隔着坛子都闻到一股酒香,眉开眼笑道:“大体都对,不过飞蒲草小兄弟漏说了,第二天泰来酒馆的李掌柜扯着咱要酒钱,咱裤子都差点赔给他!店里伙计要当掉咱的铁枪换银子,嘿嘿,亏得当铺不敢收,被伙计们拿去做了顶门棍,最后咱赔了人家一张好虎皮,又说了多少好话,这才换回枪来!只说风光,狼狈的事你倒不提,咱这顿酒你请可不亏!”

“不亏不亏,能结识杨大哥,当了我的裤子换酒也不亏!”

李夜墨也换了大碗,与杨大眼又连干了三碗,接着道:“咱们再说这传闻里的第二件,便该说这杨大哥原名杨远望,诨号杨大眼,又被人叫做杨虎灾。晓儿,你猜这虎灾是何意”

钟晓道:“这我可猜不着,只知道杨大哥义气,可不是害人的虎灾!”

李夜墨笑道:“那是自然,不是害人的虎灾,是英雄的虎灾哩!晓儿,你也看到了,这锦元城附近多山,雁荡山,少阴山,仙华山,麦积山,大大小小有十余座,绵延不绝的把这锦元城围了严实。”

“多山就多猛兽,尤其是老虎。每年一到冬季大雪封山的时候,这里老虎就敢白日里下山,一二十只成群结队的窜进城里伤人伤畜。百姓饱受其害,家破人亡者不能尽数,却又无可奈何,当地人一并旱灾,水灾,蝗灾,鼠灾,管这祸事叫做虎灾。”

“不过,这山上的老虎怕也没想到,天降下杨大哥这样的壮士!杨大哥是个孝子,十二岁那年老母害了重病,时值阳春三月,正是雌虎产崽之时,老虎格外凶猛,没来由得伤人,采药人都畏惧老虎不敢上山,药铺的药也销售一空。”

“别人怕,杨大哥却不怕,提着短棍独自一人上山采药,结果真遇上了老虎,杨大哥提棍搏虎,和老虎恶斗了三天三夜,互追了两座山头,村里人都说杨大哥让老虎叼去了,回不来了,老太太伤心不已。那知到了第四天,这个十二岁的小童竟扛着头牛犊子那么大的花额大虎出现在村头!整个锦元城都为之一震,真是天生的豪杰,鬼神都挡不住!”

李夜墨喝了口酒,得意道:“而后——杨大哥就专以杀虎谋生。我可听说,杨大哥打虎时,总是到山上找一处平坦的地方,袒着身子躺在地上,就等老虎来捡着吃,老虎不食腐,可看到地上躺着人,总要来闻闻。”

“老虎来了,杨大哥等它探近了脑袋,一巴掌先抽在老虎脸上!呵!那老虎可不像那九尺松这么不济,老虎挨了杨大哥一巴掌,只是头昏昏站不稳,杨大哥就趁机骑上虎背,把虎头按进泥上,冲着虎头‘佟佟佟’连打三拳就要了老虎的性命!至于为什么打虎不用刀——”

钟晓扑闪着星星眼,连连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李夜墨晃了晃两根手指,道:“因为没伤的虎皮值二十两,伤着的虎皮只值五两!”

“好个打虎英雄!”钟晓畅快大笑,拍手叫好。

“老虎这草头王做得也是没了尊严,杨大哥不用刀竟只是怕少了银子!自从有杨大哥上山打虎,这一带再没发过虎灾,当地人感激,索性把虎灾的称号送给了杨大哥,唤作杨虎灾,寓意便是老虎灾星,虎遇难逃!”

杨虎灾不满道:“谋口饭吃罢了,没成想倒让这些人传成了故事!喝酒喝酒!”

杨虎灾不愧是打虎的好汉子,李夜墨的酒量本也不算差,但和他一比就差之远矣!

一个是浅水池塘,盛不下三天的雨水,一个是海纳江河,千万年也未见水面稍涨!

杨虎灾的肚子好似个无底的酒洞,李夜墨才喝了几碗,杨虎灾一坛酒就已下了肚。

“飞蒲草兄弟,咱看得出你够仗义,是个英雄!不过喝酒这件事上你不必陪咱,这样喝得太慢,反而让咱觉得老实不大痛快!”杨虎灾抹抹嘴嘟囔一句。

李夜墨与钟晓对视一眼,皆是摇头苦笑。李夜墨两碗酒的功夫,他能喝了一坛,这还嫌慢!

都说酒是英雄胆,杨虎灾这样一身是胆的英雄,怕就不是从娘胎里生的,是从酒糟子里自己蹦出来的哩!

李夜墨,钟晓都点头道:“杨大哥不必委屈自己,痛快喝好便是了!”

杨虎灾一听大乐,道:“不是不和飞蒲草小兄弟喝酒,是咱平生还没见过能与咱拼酒的人,怕喝坏了你的身子,你这小骨头可不像咱,咱本事都在酒里,喝一坛酒能添百斤的气力,给咱一座酒窖,就是神仙咱也敢斗上一斗!”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张小虎的皮,皮面向上摊平在桌子上,这虎皮仅看虎身约莫有三尺见方,剥的相当干净,虎头虎爪都完整无缺,虎嘴里的牙齿也都颗颗健全,仔细去瞧,虎眼,虎耳都用线密密缝了起来。

钟晓,李夜墨都惊奇看着,杨虎灾兀自解释道:“小虎咱一般遇见也不打,不过这只小虎跟着它老娘吃了人肉,如此就不能再留它,剥了风干给咱做了酒器。”

钟晓道:“咦,杨大哥这是你的酒囊吗开着口怎么装酒呢”

杨虎灾呵呵一笑,不答话,翻过虎皮,将虎尾并两条后腿缠在铁枪枪头上,一踢铁枪搭在木柱子上,一手拉过长凳,身子在长凳上一仰。

长凳单边着地,另一边高高翘起,杨虎灾右脚脚尖顶住铁枪,左脚点地支住,用嘴咬住老虎的鼻子,便如同一只黑虎倒叼着一只花虎。

小虎后脚缠在铁枪上,前脚环抱住白净肚皮,整张虎皮就成了个漏斗,杨虎灾左右手各抓起一个酒坛,两坛酒哗哗的都倒在虎皮上,酒水打着转的顺着虎的喉管流进虎嘴,又顺着虎嘴虎鼻流进杨虎灾的嘴里!

两坛酒倒尽,杨虎灾也不起身,任酒水继续随着跳动的喉头滚进胃里,右脚不动,左脚弹起,整条长凳忽得打了个转,顺势一踢墙角的酒坛,又两坛酒沿着腿就滚到腰间,单手掀了两坛新酒的红泥酒封,接着倒在虎皮上,这时虎皮里原先的酒恰好漏尽!

李夜墨与钟晓都拍手叫好,四周人也纷纷围观,无不称奇,一坛两坛的大声数着,杨虎灾一口气便喝下了整整八坛酒!

好似那龙吸三江,鲸吞四海,虎咽山河!那里是凡人偏好酒分明是那酒仙贪恋五谷精,撇了鸾驾私下凡!

钟晓与李夜墨干瞪着眼,见杨虎灾喝得如此痛快,不禁犯了馋,两人说说笑笑,也大碗大碗地喝起来。二十斤酒三人竟果然不够,又叫伙计提了十斤来。

“天……天……天天……天门开!高……高……高手……请进来!”

三人正喝在兴头上,门口结结巴巴传来这样一句,本来这句话是前三字后五字,结果却让这结巴读出了七言的味道,酒馆里的人都不由得一笑。

仔细看时,只见门口进来一个头上留着锅盖小辫的瘦小汉子,脸颊似染着两团腮红,一身绯色短衫,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得乱转,模样滑稽,行为可笑,后面跟着钻进个山一般的光头壮汉,锅盖小辫才只到他腰间,壮汉皮肤雪白,挺着滚圆的肚子,葫芦样的身材,大手里提一根粗铁链延伸到门外。

酒馆里有人模仿刚才结巴的口气道:“不……不……不知……不知……您要找,啊找……啊找……啊找哪位高手!”

一句话说得他险些岔了气,酒馆里又一阵哄笑。

锅盖小辫的正是那个结巴,看众人笑他也不生气,自己也笑笑道:“我们……来这……这……找轻功……天……天……天下……”

有人见他憋了半天说不出来,打岔道:“天下第几啊结巴!”

结巴冲那人竖了竖拇指,笑道:“四……的飞……飞……”

那人又替他说道:“飞蒲草李夜墨对不对”

结巴连忙点头,道:“对……啊对……就是飞……飞蒲草!”说着冲二楼李夜墨他们的桌子作了个揖,大声道:“有请飞……飞蒲草……入……入我天门!”

李夜墨诧异,找我做什么被人当做高手邀请李夜墨平生还是头一次。

李夜墨虽也有名声,可大大的有名,不见得就能得到大大的尊敬,高手不是武功高,而是被人捧的高。轻功是武学末流,人皆相轻,轻功高手平白就矮一截,所谓天下第四在这些江湖人眼里不过是鸡粪鸭屎!

钟晓提醒结巴道:“结巴!你干嘛不叫你旁边的大个子替你说”

结巴躬了躬身,指着大个子道:“钟……钟姑娘,他……他不行,他……他是个……哑……哑巴。”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呵呵一笑道:“我……我口……口齿好些!”

结巴居然知道钟晓姓氏,可惜钟晓、李夜墨都喝了些酒,一时竟也没注意到。

“结巴的口齿是要比哑巴好些!”

酒馆里又笑做一团:有这两名使者,天门那怕没有高手也要名声远扬了!

“不知你们天门的门主是江湖上哪位英雄”

李夜墨还未开口,就有人帮他打听上了,众人谁也没听过江湖里有天门,新帮派召集江湖上散落豪杰无妨,不过门主是谁,有没有资格,还是要问问清楚的。

“不好……不好意思啊……诸位!门……门主吩咐,这……这个问题,我不……不能回答,不……不过入……入我天门,每……每月领……三……三十两奉银!”

李夜墨心里一惊,寻常帮派一月给好手们的也不过十两,这天门果真有底气!

“霍——你们天门还真是舍得,那你看我算不算英雄!二十两银子,这百十斤肉就算你们的了!”虎刀门的一个青衣汉子扬了扬手里的九环刀大声道。

碧血堂那桌幽幽传来一个声音道:“飞蒲草都值三十两,兄台自己再加一柄大刀要顶两个飞蒲草,该要六十两才对!”

“师兄把自己卖贱了!”虎刀门的一众师弟也起哄道。

“有道理!”

青衣汉子哈哈一笑,用刀柄顶着结巴的脑门道:“我还能不如那飞蒲草,六十两银子,爷爷活吓鬼杜春秋就入了你狗日的天门,保你不亏!”

其他众人也各亮兵刃,七嘴八舌报出自己的价格,只有一条,每人都在三十两之上!

李夜墨见众人轻视自己,恨的牙根痒痒,低声道:“活吓鬼杜春秋这些人有什么本事,单打独斗那个敢说就胜了我!不过一个价的人物,在埋汰谁!”

钟晓看杜春秋一伙人提刀去欺负一个结巴,一个哑巴,小声道:“呸!真英雄千金不换,这种货色只值半个铜板!”

杨虎灾躺在长凳上,随意摇着铁枪,枪上虎皮招展,好似一面酒幡,也喃喃道:“这些个英雄还真是猪狗也不如!”

李夜墨惦记起那三十两银子,小声道:“喂,晓儿,杨大哥,那可是每月三十两啊!你们说我是不是接下来!”

钟晓轻轻掐了下他的手背,白了他一眼。

结巴嬉笑道:“各位好……好汉别……别急,以后……慢慢……慢慢……就会来找诸位……啊,英雄,今日只……只为飞……飞蒲草!”

杜春秋不依不饶,把刀架在结巴的肩膀上,嚷道:“难道我不如他英雄好汉”

结巴龇着牙傻笑,冲哑巴使了个眼色。哑巴胖大身子微微半蹲,陡然一扭,用力一扯手中的铁链,只听得门外哐哐哐的一阵急响,一颗足有马头大的铁球呼的飞进厅来,威似山岳崩倒,势若流星走脱!

铁球在杜春秋眼里飞速放大,如杏,如梨,如西瓜,如这缤纷世界!

冷汗霎时湿了脊背,三魂里丢了两魂!

眼瞧杜春秋就要被砸个脑浆崩裂,酒馆里的江湖人也都闭了呼吸。

就在铁球距杜春秋眉心只差寸许之时,哑巴呀得大叫一声,丢了铁链,两只大手向前一探,之前还气势逼人的大铁球竟让他大手捉住,一分也不能前进,生生停在了那。

铁球到杜春秋的脑袋依旧是不远不近,寸许的距离!

哑巴手一松,铁球咣的砸在地上,整座酒馆都似乎晃了一下。

众人连呼吸都要忘了,哑巴这么大的流星锤,当真是世所罕见,仅是使者便已经如此,有谁还敢轻视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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