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南门星if线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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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已知晓他的姓名, 但南门星乐意当面主动知会她，显然是更加令温萝欣喜的局面。</p>

——如果忽略在“南门星”三个字冲口而出之后，少年面上不加掩饰的错愕和懊悔之色的话。</p>

在两人无言却又默契十足的破冰之后，温萝一颗始终悬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心也总算是安定了下来。</p>

心底那个催促她接近南门星的声音, 也从那一刻起销声匿迹, 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之中。</p>

午夜梦回之际，温萝时常朦胧之时讲那些白日里湮没尘封在心底的狐疑和困惑重新拖拽出来反复思索。</p>

那道声音究竟属于谁？</p>

为什么自始至终只向她提起过“接近南门星？”</p>

接近他之后呢, 她需要做什么？</p>

以及, 她混沌又模糊的记忆, 以及身体几乎形成肌肉记忆的凌厉剑法与精纯浑厚的灵力……她究竟是谁？</p>

不过这些显然并非她可以简单得到的答案，零星思索了几次无果之后, 她便干脆将这些繁杂又晦涩的疑云晾在一旁。</p>

如今的南门星身型单薄, 瘦得过分, 看起来不似他真正的年纪, 反倒像是个不过十岁的孩童。</p>

这样的一个少年，于她亦或是那个声音而言, 又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p>

接近他, 多半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她多照顾他几分。</p>

*</p>

提起“照顾”，在望见南门星的第一眼，温萝心下便已经有了极为具有指向性的想法。</p>

虽说先前那些品性不端又嚣张乖戾的少年时常欺侮他, 但想必有了她先后两次不假辞色的震慑之后, 再怎么说也应当能稍微消停一段时日。</p>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将南门星过分瘦弱得近乎孱弱的身体养起来。</p>

房门外无人问津的草地之中时常开着一种不知名的花，花瓣色泽偏浅紫，质感通透泛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剔透之感，在倾落的日光掩映下，仿佛琉璃一般绚目又清丽。</p>

如今已是冬日, 空气中无声地沉浮着干燥又冰冷的气息，而阳光却依旧是暖的，两种极为矛盾的感触交杂在一处，却隐约显出一种令人无法言喻的温柔。</p>

距离那场仿佛落在心头的雨，已经过了六月有余。</p>

夏日湿热的风，也渐次蕴上了冬日里彻骨的凉。</p>

那朵温萝叫不上名字的浅紫色的花，却不知究竟是何品种，不论是烈日炎炎的夏日、万木枯黄衰败的深秋，亦或是如今寒凉的冬日，皆好端端地在一片荒芜的干草之中生长着，似是万物苍茫寂灭之中唯一的一点亮色与生气。</p>

如今正值正午，是一天之中阳光最好的时候。</p>

涌动的层云在湛蓝的天幕之上恣意地氤氲逸散，暖融的日光在其上拖拽出一片深深浅浅明昧交映的金边，好似名家山水画卷之中极富工巧的渲染，一直绵延向目光无法触及的远方。</p>

掌心之中那枚花瓣在亮白的日光下几乎能够辨清其中清晰的脉络，而那柔和的光泽则更衬得她皮肤白皙，似雪也似月。</p>

分明看起来不像是一只握剑的手……</p>

温萝视线在并无半点老茧的柔软指尖顿了顿，缓缓挪开了视线，弯腰掀开一旁桌案上摆好的食盒，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放在盘边。</p>

尽管与南门星初始之时，他不过十二三岁，还远远达不到娶妻生子的年纪，可他们之间毕竟并无血缘亲缘，男女有别，她每日只会在正午替他送去一顿亲手做好的菜肴。</p>

这花，她便也折了足足近三年。</p>

温萝微微一怔，旋即便佯装并未察觉他们的身影一般提起食盒，目不斜视地向着南门星与鋆月姬相依为命的草舍行去。</p>

然而心下却不似面上那般无波无澜，温萝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圆润的手柄，缓缓蹙了眉。</p>

实际上，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几人了，似乎在那日于废弃假山池景旁分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听说过半点这几位少年的消息。</p>

——这足足三年多的时间，哪怕她从未当真刻意花心思去打听这几人的讯息，也不应当讯息闭塞至此。</p>

就像是这几人早已不存在在这世上一般，而她对他们的销声匿迹竟也无意间从未生出半点狐疑之心。</p>

实在是怪异至极。</p>

莫非是她在南门星身上花的心思实在太多，以至于旁的事或者人，就连半点涟漪也未曾牵动？</p>

心下思忖间，脚步却未停，转眼之间她便已靠近了那座几乎称得上简陋的茅草屋。</p>

这半年来，由于她日日出入拜访，鋆月姬知晓她与南门星关系亲近之后，也待她颇为照顾，时常会在她造访之时递上些茶水亦或是亲手做好的小零嘴。</p>

然而今日，那个美丽却忙碌的女人却自始至终并未现身，周遭一片死寂，仿若无人之境。</p>

温萝恍然间回过神来，在门外迟疑片刻，正欲抬手叩门，便听一道略有些低哑的声线自门内传出来：“阿姐么？进来吧。”</p>

是南门星的声音。</p>

温萝心中舒出一口气来，然而却依旧不敢放松，抿了下唇角推开门。</p>

房门随着她的动作虚虚敞开之时，她背后自云端挥洒而下的日光争先恐后地挤入这片被黑暗格外青睐的空间，空气之中细小的浮尘在她开门掀起的微弱气流之中上下颤栗着翩跹沉浮，在日光的映射之下无处遁形，在这格外昏暗的房间之中，宛若无数明亮的萤火，飞扬着落在少年劲瘦的身体之上。</p>

南门星正微微低垂着头坐在桌边，一袭简单的黑衣勾勒略有些褶皱，勾勒出他依旧清瘦却隐隐蕴着力量的肌肉线条。</p>

这三年来，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身体修长而柔韧，像极了春日里抽条的柳枝，蕴满了令人无从忽略的生机与少年气息。</p>

他的发已有些长了，似乎过久没有修剪，正略有些刺挠地落在他眉眼旁，遮住了一片天生便染着几分湿红的媚意，</p>

然而他的眼眸却是寂黑而冰冷的，直到听见她一步一步靠近的声音，才微微缓和了面色，尖锐殷红的唇角抿了下，缓缓抬起眼。</p>

视野之中是他见过无数次的食盒，以及那只落在手柄之上还未来得及抽离的手。</p>

她的手极为白皙纤细，在这一片充斥着死亡和晦暗的空间之中，隐约似是与日光交缠在一处发着光，正如她的人一般，养尊处优，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p>

尤其是……他。</p>

“阿姐往后不必再来了。”</p>

他顿了顿，声线染上几分刻意为之的冷淡和疏离，“我要离开了。”</p>

“离开？”</p>

温萝收回手的动作微微滞涩了片刻，身体下意识在他身侧落座，讶然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p>

她面上的愕然与关切真诚得不似作伪，而那些滚烫的情绪自她形状优美的眼眸之中流淌而出，顺着她专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p>

温暖之余，却隐约有些刺人的、令他害怕得不自觉想要逃避的隐痛。</p>

南门星飞快地挪开视线，目光落在食盒上：“没什么。”</p>

两人一来一往交谈间，鋆月姬却始终并未现身，也从未出声。</p>

如今已是正午，那个向来忙碌又勤劳的女人绝无依旧在床榻之上酣眠的可能。</p>

心下已隐隐有了猜测，温萝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道：“你想去哪？”</p>

话音微顿，见他面上并无愠怒与受伤的痛色，平静得令人心悸，她轻声接着开口，“其实，你可以留下来——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弟弟，我来照顾你，好不好？”</p>

如今点破他骤然间失去唯一亲人的遭遇显然太过残忍，温萝轻叹一口气，身体倾了倾，抬手小心地抚上少年肩头。</p>

温热的体温透过他略有些硬的衣料顺着指尖恰到好处地传递。</p>

南门星身体微微一僵，猛然间感到鼻头似乎泛着些微他从未留意的酸。</p>

他原本是不欲与她多说的。</p>

鋆月姬身体不好，早在半年前他便已经窥见端倪，她的死亡，本便是他心中早已预设好的、并不值得意外的未来。</p>

只不过，曾经它被他心底唤作“将来”，如今这“将来”却成了“此刻”。</p>

仅此而已。</p>

凡人寿命短暂，不过匆匆百年，聚散离合本便是常事，他没什么值得为此伤情悲郁的。</p>

更何况，他们之间关系本便算不得好。</p>

他无法理解她时常过了头的甚至在他眼中算得上愚蠢的善良，她也看不见他在她无暇顾及的时光中吃过的苦受过的罪。</p>

——那都是他为了她和她所谓的爱情与成全，一一付出的代价。</p>

然而落在他肩头的力道太轻，温度又太暖，连同着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似是一双柔软的手极尽温和地抚摸着他那颗千疮百孔又彻骨冰寒的心。</p>

这个女人与他的母亲一般，也是个愚蠢的女人。</p>

她不问缘由地待他好，他也乐得接受，不需要付出任何便能够得到她日日精心准备的饭菜，于他而言有什么损失可言？</p>

自从鋆月姬身体每况愈下之后，他便主动提议让她减少了平日操劳的时间，若是没有这个名叫温萝的女人，这几年来他的饭食绝无可能好到这种程度。</p>

原本只想着能够利用她一日便是一日，却没想到，在计划好了出手杀了那几个惹人生厌的少年之时，他脑海之中却似是疯魔了一般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含笑的脸。</p>

在他回过神来之时，那些毫不知情地落入他精心隐忍着编织了许久陷阱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p>

错失了最佳的机会，他一时间竟心底升腾起一抹怠惰与无所谓，懒得再为这群仗势欺人的小人再花费更多的精力与时间。</p>

当时他心里只想着，若是再有下次，他定然不顾一切也要出手杀了他们，</p>

然而，或许是那日温萝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当真震慑了他们几分，自从那一日分别之后，这几人竟再也未曾来找过他的麻烦。</p>

自然而然的，那蠢蠢欲动的杀意，也似日光下曝晒的阴霾一般，不甘不愿地散了个干净。</p>

这实在是他从未预想过的结果，这个女人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生命，也令他那从未受过旁人真切照拂的心迎来了措手不及的混乱。</p>

待他回过神来之时，只听见空气之中响起他自己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无措的茫然：“我没有母亲了。”</p>

南门星面色一滞。</p>

这不该是他应当开口说的话。</p>

鋆月姬昨夜离世，然而他心下却并未生出多少波澜与酸涩，</p>

他是不应当难过的，他的降生便伴随着离别，他理应习惯。</p>

然而随着他冲口而出的言语，心底那些蛰伏已久的、他不曾花心思顾及和辨析的情绪，在这一瞬似是终于察觉了他一瞬间的破绽与脆弱，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几乎将他心底强自建立起来的堤坝就此冲垮。</p>

眼眶热了下，那狭长上扬的眼尾更染上几分霞光般旖旎的薄红，南门星飞快地低下头，碎发掩住他精致得过分的脸。</p>

十六岁的少年，眉眼低垂，身型是并不瘦弱的单薄，在这一刻令人心疼怜惜得不像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