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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俭心下暗自叹息,掀开帘栊道:“我在此等着,尽管让你家夫人来叙话。”</p>

那管事儿的极为不满,正要开口,忽见丁如松等神色不善看将过来,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拱拱手扭身便走。</p>

过得半晌,两辆装着王家兄弟的马车先行过去,隐隐还能闻听内中哀嚎声。又须臾,一辆马车停在李惟俭马车侧面,帘栊挑开,露出个妇人来,正是王舅母。</p>

这会子王舅母粉面寒霜,眼挂泪痕,瞥了李惟俭一眼便道:“儿打成这般模样,连我家老爷都被降了三级,李伯爷可满意了?”</p>

李惟俭情知自己从不招惹敌手,总是左右逢源,更与旧勋贵往来密切,怕是惹了政和帝不满,此番是借此逼着与王家决裂?</p>

这倒是正好对了李惟俭的心思,左右狡兔死、走狗烹,只怕王子腾也没多少年好日子过了,这会子便是得罪死了又能如何?</p>

因是李惟俭笑道:“夫人这话说的,好似我构陷了王仁、王一般,却不知此事是谁先招惹了谁啊?”</p>

王舅母恨声道:“儿还小……”</p>

“咳,比我还大五岁呢,夫人这话只怕不对。”</p>

王舅母一噎,旋即道:“我儿不过是为贵人奔走,冤有头、债有主,李伯爷不敢对贵人下手,偏要拿我儿来作筏子……”</p>

李惟俭道:“谁朝我伸了爪子,我便剁了爪子。圣天子在位,夫人若是觉着朝廷不公,尽管去敲登闻鼓。不才家岳正为通政使,但有冤屈,我保证定能直达天听!”</p>

王舅母又被噎了回去,盯着李惟俭咬牙道:“好好好,莫以为你如今少年得志便成了气候,咱们往后走着瞧!”</p>

不欢而散!</p>

王舅母辩不过李惟俭,又挂念着王伤势,便催着车驾快行而去。</p>

李惟俭撂下帘栊,暗自舒了口气。常言道‘天心难测’,这位政和帝性子极其别扭,隐忍、记仇,又知人善用,有容人之量。亏得他李惟俭如今不可或缺,不然今日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呢。</p>

今日之事,回头儿须得寻了老师严希尧商议一番……打定心思,李惟俭挂念黛玉,紧忙催着车驾回返。</p>

酉正时分,车驾到得伯府,李惟俭方才过了仪门,遥遥便见黛玉、宝琴等女一并迎了过来。</p>

“四哥。”</p>

“四哥哥!”</p>

“四爷!”</p>

“老爷。”</p>

莺莺燕燕、叽叽喳喳,李惟俭心下顿时一松。心下暗忖,若不是想着推进工业革命,这上头有恩师照拂,家中有千万家产,何妨就做个混吃等死的米虫?</p>

他笑着上前拍拍这个,搂搂那个,最后到得黛玉身前笑着扯了其手道:“让妹妹挂心了。”</p>

黛玉摇头道:“菩萨保佑,总算四哥平安归来了。”又紧忙问:“四哥可是被……刁难了?”</p>

李惟俭扯着其往内中行去,笑着说道:“先前太子出面求肯,惹得圣人心下不满,此番是敲打我呢。”</p>

眼见黛玉蹙眉忧心,李惟俭笑着安抚道:“莫忘了我的名号——李财神,不拘是乱世还是盛世,这朝廷总盼着岁用充足了才是。妹妹放心,敲打过了,圣人该用还得用我。”</p>

黛玉这才略略松了口气,紧忙吩咐道:“四哥怕是粒米未沾,快让厨房预备饭食。”</p>

李惟俭进得内中,紫鹃打了水来服侍着其净手。落座后李惟俭与宝琴等说了会子话,待饭食送上来,宝琴、晴雯等便知趣退下。</p>

夜里,李惟俭与黛玉缠绵过,黛玉面上潮红逐渐褪去,这才贴在李惟俭胸口道:“早间你才走,那林秦氏便领着秦巧儿登了门。”</p>

“又来?”李惟俭道:“怕是来打秋风的?”</p>

黛玉嗔看了李惟俭一眼,这才道:“若只是打秋风还好说,偏那林秦氏心思大着呢,欺我年幼,竟想着将那林巧儿送进伯府来给你做妾室。”</p>

李惟俭愣了愣,顿时笑道:“那林秦氏还真敢想啊。后来呢?”</p>

黛玉哼了声道:“亲戚情面早就没了,也不知她哪儿来的脸面充长辈。她既不要脸面,我又何必再留情面?干脆撕破脸赶了出去。”</p>

“妹妹做得对。”又听闻那林巧儿软言逼迫,李惟俭便笑道:“只怕那秦家定有恶事啊。”</p>

黛玉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懒得理会。过得半晌,黛玉方才道:“四哥,你外头可还有个外室?”</p>

李惟俭就知瞒不过黛玉,干脆点头道:“是,便是先前二姐姐身边名叫司棋的大丫鬟。”</p>

黛玉思量道:“她先前被赶出荣府,这会子倒是不好纳了……待过上几年,四哥也将她接进府吧。留在外间,总是不妥。”</p>

李惟俭却道:“不好。司棋那性子,进得家中只怕会鸡飞狗跳,说不得脑子一热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我看还是留在外面的好。”</p>

黛玉也不驳斥,略略思量便道:“那改明儿我打发几个妥帖的婆子过去看顾着,也免得来日有人鱼目混珠。”</p>

鱼目混珠自然说的是来日司棋所生子嗣。这养在外头,若无妥帖人手看顾着,谁知子嗣到底是不是李惟俭的。</p>

李惟俭虽说认定司棋断不会如此,可也应承了下来。</p>

小两口又说了半晌闲话,待黛玉先行睡去,李惟俭却因白日里睡饱了,一时间难以入睡。他却不知,此时凤姐儿也是一般的辗转反侧。</p>

因着入夜后关了仪门内外隔绝,是以凤姐儿并不知这会子李惟俭已然平安无恙的回返了。</p>

待到翌日早间,凤姐儿又紧忙打发了平儿过来问询,眼见李惟俭已然回返,这才舒了口气回去复命。</p>

黛玉心思伶俐,不禁说道:“这凤姐姐瞧着比大姐姐对四哥还要上心呢。”</p>

李惟俭面上不动声色,不慌不忙道:“那两处营生加起来每年起码是三万两,莫说是二嫂子,就算太太得了这好处,只怕也要对我牵肠挂肚的。”</p>

黛玉一琢磨也是,顿时白了其一眼:“四哥就作践人吧!”</p>

眼见黛玉不再多心,李惟俭顿时暗暗松了口气。这盗嫂一事……实在是好说不好听,能瞒着还是先瞒着吧。</p>

不说伯府情形,却说这日薛姨妈与宝钗一早得了信儿,紧忙驱车便往王家而来。</p>

薛姨妈与王舅母姑嫂之间再不对付,王出了这等事儿,也总要过来看看。另则,如今荣府二房眼看不济,薛姨妈也存了与王舅母缓和的心思,指望着来日为宝钗相看个体面人家。</p>

母女二人辰时不到便到了王家,过仪门入得内中,便有管事媳妇来回,说是如今王舅母正在王房中。</p>

母女二人便往东路院前头的小二进宅子而去,入得内中便听得王舅母啜泣不已,时而又有王哀嚎之声。</p>

宝钗一个姑娘家不好入内观量,便独自留在厅中,薛姨妈则入内探望。</p>

薛姨妈入得内中便见王趴伏床榻上,后臀血肉模糊,那请来的太医正一点点将翻开的皮肉弥合上,惹得王鬼哭狼嚎不已。</p>

王舅母只朝着薛姨妈点点头,便哭道:“我苦命的儿啊……”</p>

薛姨妈只瞧了眼便骇然道:“怎地打得这般重?”</p>

有王舅母的亲戚便道:“姑太太不知,这还算是好的呢。听闻奉恩将军家的三子没撑过三十板子便一命呜呼了。若非哥儿的父亲如今身居高位,只怕这下场……啧啧。”</p>

此时太医翻过了皮肉,上了金疮药,随即覆了干净棉布,起身拱手道:“夫人无需担忧,这皮肉伤将养上月余光景也就好了。只是仁大爷伤了大腿,只怕来日就算养好了也会跛足啊。”</p>

王舅母哪里管王仁死活?宝贝儿子王若不是因着王仁牵线搭桥,又如何会卷入此事?也就是有亲戚情分在,不然王舅母早就翻脸将王仁赶走了。</p>

因是王舅母便道:“儿呢?往后可会跛了?”</p>

“这倒不会。”</p>

王舅母紧忙擦了擦眼泪吩咐道:“快取簿仪来谢过孙太医。”</p>

当下自有婆子将太医送出,王舅母又与王嘱咐了几句,这才与薛姨妈出来。</p>

方才到得厅堂里,那王舅母便恨声道:“我儿这通板子不能白挨!老爷若不为其做主,我自去回娘家求肯了,总要让那姓李的一报还一报!”</p>

此时王云屏正陪着宝钗说话儿,闻言便蹙眉道:“母亲,此番说到底还是哥哥行事不慎。”</p>

方才王云屏旁敲侧击了一番,宝钗虽不曾明说,王云屏却也听得出来,那位少年伯爷极不好招惹。</p>

想想也是,初来京师时不过是个秀才,其后这才几年便生发成这等情形。若果然是软柿子,只怕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p>

王舅母看着王云屏呵斥道:“少胡吣!你哥哥险些被人打死,这等大仇怎能不报?”</p>

王云屏顿时嗫嚅不言,举目看向宝钗,却见宝姐姐鼻观口、口观心。王云屏顿时心下哀叹,这个表姐惯会观量风色,从不会火中取栗,指望她是白指望了。</p>

王舅母越想越心疼,越心疼越气恼,禁不住破口大骂了李惟俭一通。薛姨妈随声附和了几嘴,心下巴不得王舅母与李惟俭闹将起来,到时候狗咬狗一嘴毛呢。</p>

偏生此时,忽而有婆子入得内中回话:“夫人,老爷来了信笺!”</p>

“信笺?”</p>

婆子道:“老爷打发了王通骑着快马,赶了两天一夜送来的。”</p>

“快呈上来。”</p>

婆子紧忙递给一旁丫鬟,丫鬟又双手奉上。王舅母取了信笺拆开来观量,这不看不要紧,是越看越气恼,看到后来竟红了眼圈儿!</p>

口中嚷道:“凭什么?不过是个幸进小辈,凭什么要我忍让?”</p>

嘭的一声,信笺拍在桌案上。</p>

薛姨妈心下好奇,开口道:“嫂子,许是兄长有旁的考量?不若这信我也瞧一眼,说不得能瞧出什么呢?”</p>

王舅母气得抹眼泪,也不言语。薛姨妈便轻轻取了信笺来观量,大略观量一遍,心下不由得怪异无比。</p>

这信笺中非但不让王舅母生事,只道此番是王、王仁咎由自取,临了竟还让王家备齐赔罪之礼登门道恼……这,兄长王子腾如今可是二品大员啊,说不得来日就要宣麻拜相进了内阁,何以对那姓李的如此忌惮?</p>

下头陪坐的宝钗瞥见薛姨妈神色,虽不曾看过信笺,却也大抵猜出舅舅所说情形。</p>

宝姐姐虽一早便将俭四哥高看了几分,可此番想来,先前竟仍小看了去!</p>

官不过正五品,年不过弱冠,谁能想到此人竟已是一方巨擎?</p>

王云屏上前劝慰了几句,待王舅母不再哭闹,只怔怔出神,这才引着宝钗往自己个儿闺房叙话。</p>

表姊妹行在路上,王云屏便叹道:“李伯爷大势已成,只要其来日不参与夺嫡,李家必保三代富贵。”</p>

宝钗颔首道:“的确已经成了势。”</p>

王云屏叹息道:“表姐可知这位李伯爷因何成势?”</p>

“不过是个财字。”</p>

王云屏摇头道:“江南海船半数都是王家的,我家数代殖货,论经济营生自问不弱于旁人。偏与这位李伯爷一比,真个儿有如云泥之别。”</p>

宝钗福至心灵,说道:“民不加赋而岁用足?”</p>

王云屏苦笑道:“陈首辅一句道破玄机,只凭此一句,若真有人对那位李伯爷不利,这上到圣人,下到朝臣,只怕因着那李伯爷便会群起而攻之啊。”</p>

宝钗附和着颔首,心下却不禁暗忖,连舅舅家都对俭四哥退避三舍,指望着舅舅家,如何能寻到好姻缘?</p>

只怕此时又是妈妈一厢情愿了。</p>

(本章完)</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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