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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俭庆幸不已,不论如何,尝试两月有余,这化工总算有了个着落。绿矾油便是硫酸,放在前世瞧着不起眼,却是一切化工的基础。就这么说吧,短了硫酸,就别想置备三酸两碱。</p>
薛蝌此人果然是办实事的,往后必能为一方能吏。二人说过半晌,略显疲倦的薛蝌又紧忙奉上礼单来。</p>
李惟俭略略扫量一眼便知,这南货加起来怕是要一千两上下。除去贾家、恩师家与忠靖侯、保龄侯府,李惟俭年节时送的年礼也不过一千两上下,这可算是重礼了。</p>
因是李惟俭责怪道:“文斗何必送这些俗物?有你方才之言,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贺礼。”</p>
顿了顿,又道:“你方才入官场,只怕年节时少不得走动。前日我方才得了几匣子东珠,一会子走时带走一匣子。”</p>
薛蝌也不客气,当即笑着拱手应下。李惟俭又打发了丫鬟去叫宝琴,不片刻宝琴便兴高采烈而来。</p>
李惟俭早已问过公事,当即起身离去,将书房留给兄妹二人。</p>
李惟俭乐了,道:“世叔又是如何得知的?”</p>
王夫人前头,贾母面上先是讶然,继而露出了笑意来。心下熨帖无比,虽不知为何圣人的旨意在此时就降下了,可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那宝玉虽纨绔,可两个玉儿自小长在一处的,如今凑成一对儿也算修成正果。</p>
贾母顿时蹙眉忧心不已,生怕宫中的元春又有什么不好。过得须臾,又有婆子进来道:“老太太,戴公公来宣圣旨,二爷打发我赶紧请了老太太去接旨。”</p>
李惟俭说道:“如只是良籍,只管更名换姓,年后便能办了;可要是恢复原本良籍,只怕难比登天啊。”</p>
薛蝌眼见宝琴并不作伪,略略颔首又暗自蹙起眉头来。</p>
黛玉一惊,随即喜从心来,面上板着四下观量一眼,紧忙起身去开了窗子。</p>
李惟俭便劝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知妹妹怕老太太不高兴,只是事涉身家性命,再如何仔细小心都不为过。回头儿我与胡大人好生说过,一应错漏自然有张宜人来登门赔罪,总不会让妹妹夹在中间儿难做。”</p>
“不过随口一说。”</p>
可叹史鼐一个官儿迷,只怕要在江南蹉跎上好些年头了。</p>
李惟俭对那史鼐观感一般,心下觉着不如史鼎妥帖,因是此事略略说过几句便提起了正事儿。</p>
宝琴观量其神色便问道:“哥哥可是遇到难处了?”</p>
王夫人身后,宝钗浑身颤抖,心下徒呼奈何。赐婚旨意,竟然是赐婚旨意!</p>
偷眼打量前头的王夫人,却见其身形一动不动,又瞥见贾母侧面挂了的笑意,宝钗心下一凛,如何还不知自家是被王夫人给哄了?</p>
赐婚之事只怕贾家人等一早就知晓,偏生瞒过了薛家,可怜自己个儿一门心思的小意奉承,到头来竟落得一场空!再观量前头的宝玉,却见其身形扭动,面上涨红一片,也不知是如何做想的。</p>
此时戴权正与贾琏叙话,眼看众人齐聚,香案摆放齐整,这才与贾琏道:“贾将军,时辰不早,老奴宣过旨意还得回宫缴差,不如咱们趁早?”</p>
李惟俭轻手轻脚褪去大氅,凑到熏笼旁烤着身上寒气,低声笑道:“亏得园子里的婆子懈怠了几分,不然今儿我还不好来寻妹妹呢。”</p>
待李惟俭一走,眼见香菱瘪嘴颇有埋怨之意,甄大娘便禁不住说道:“我的儿,你怎地那般傻?如今伯爷是宠爱你,可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待过上十年八年的,你人老珠黄了,伯爷可还会疼惜你?”</p>
此事暂且揭过,李惟俭拿定心思,待过了年总要教训王家两个鼠辈一番。转而,李惟俭问起了保龄侯史鼐情形。</p>
如此,即便过几年撒手人寰,待见了女儿与女婿,老太太也好与之交代了。</p>
当下鸳鸯、琥珀伺候着贾母换过大妆,待王夫人、邢夫人、三春、宝钗、湘云、邢岫烟齐聚,一众女眷便呼啦啦出得贾母院儿,过穿堂与向南大厅,到得仪门前恭迎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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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纹也道:“妈妈好生将养着,不过旬月就好了。”</p>
“我说呢,”李惟俭搓了搓手,探手擒了黛玉的小手,扯着其在熏笼旁落座,口中说道:“张宜人那边厢可来了帖子?”</p>
戴权面前,一应贾家人等纷纷跪下听旨,待听得前头所言,虽不敢起身议论,却也垂头四下观量对视。</p>
史鼎听得蹙眉不已,说道:“林姑娘方才多大年纪?复生何以如此急切?”</p>
不料方才过了晌午便有丫鬟来回话:“老太太,前头来了天使。”</p>
晴雯蹙眉道:“我在老太太房里不过是二等丫鬟,亏着老太太见我女红、颜色好,这才只派了些女红差事。鸳鸯……素来是老太太身边儿的大丫鬟,在府中比寻常主子还要体面呢,又哪里会正眼瞧我?不过鸳鸯倒是与袭人、紫鹃、平儿姑娘相处得来。”</p>
“啊?”史鼎大吃一惊,赶忙追问缘由。</p>
按说前番结算了银钱,两房之间再无往来,可怎么瞧着哥哥架势,好似这后头又生了是非?</p>
不过想着哥哥素来稳妥,宝琴便也不曾多心,一路往东路院而来,入得内中却不见李惟俭行迹。</p>
到了正月十五,家中又摆了酒宴,李惟俭略略吃用,寻了个由头离席而去。此时还不曾上更,李惟俭一路过会芳园到了大观园东角门,赏了费婆子一枚银币,顿时在其千恩万谢声中进了大观园。</p>
因是香菱赶忙道:“我就说妈妈又多了心,那良籍恢复不恢复的又有何区别?莫非没了良籍老爷就不疼惜我了?”</p>
宝琴初来乍到时,自然要争要强,四下试探底线。待此时有了一席之地,加之傅秋芳安心养胎,极少过问外间事务,因是这外头的账目多是宝琴在打理。另一则,虽不曾明说了,可夜里到底给宝琴排了时日,时而又与四哥哥在书房中红袖添香、赌诗泼茶,宝琴自然过得畅快。</p>
却说女官卫菅毓年前便告了假,直到过了十五方才会回返。又因着白事,连带着潇湘馆内都短了年节喜气。</p>
两个堂妹嬉笑着过来拜年,李惟俭赶忙各自送上一封压岁礼,内中沉甸甸的,打开来却是李惟俭特意请人锻压出来的金钱。</p>
是了,先前是凤姐儿的父亲当家,如今王阁老隐退,说不得早就为王子腾谋了出处,只是王子腾此人贪恋权势,说不得半道就悖离了初衷。</p>
今日正月十五,黛玉不过陪着老太太用了一餐,早早便回了潇湘馆里。许是心有灵犀,黛玉料定今日李惟俭必来,因是翻阅书册时不免有些心不在焉。</p>
“三叔此言何解?”</p>
晴雯顿时扯了李惟俭的臂膀,小脑袋靠在肩头,吸着鼻子听李惟俭道:“寻见也好,寻不见也罢,有个信儿也能安下心来。”</p>
刘氏见三人都是这般说,这才知晓果然不是重病,当即嗔道:“错非记挂你们两个不省心的,我又如何会病了?”</p>
“那能一样?”甄大娘上了执拗劲儿,偏有些话不好明说。此时贱妾打死了,官府也不过罚些银子;那良妾却是不同,就算要赶出家门也须得连同体己一并全须全尾的送出。</p>
晴雯纳罕看了其一眼,道:“四爷提鸳鸯做什么?”</p>
黛玉白了其一眼,说道:“这般岂非让干娘做了小人?”</p>
紫鹃哪里顾得上辩驳,只扯着黛玉央求道:“好姑娘,快与我说说吧。”</p>
王子腾这是作死啊!诶?好似不对,以前头种种谋算来看,王家人理当老谋深算,怎么这王子腾急切之下会犯下这般愚蠢的错漏?</p>
黛玉心下一动,问道:“俭四哥是说——”</p>
“全凭公公吩咐。”</p>
这日过后,打初三开始,李惟俭每日宴饮不绝。或是在自家摆酒,或是赶赴各处赴宴,便是以其如今的位份,每日家到得内宅里也是熏熏然。</p>
李惟俭隐隐听出来托付之意,赶忙止住其话头道:“婶子怕是又多心了。婶子这病不过是小毛病,侄儿可不曾隐瞒。至于两個堂妹的婚事,侄儿寻思着待过了春闱,寻那年少进士结秦晋之好。”</p>
“这——”</p>
丫鬟道:“二爷身边儿的小厮说,这回来的是大明宫戴公公。”</p>
两个堂妹退下,随即傅秋芳与宝琴等上得前来。刘氏眼见傅秋芳小腹高隆,便免了这些俗礼,待众女齐齐拜过后,这才上前一一领了压岁礼。</p>
待转过天来,张宜人果然打发人送了帖子来请黛玉去家中小住。因着前头黛玉去过了两回,是以贾母、王夫人等也不以为意,湘云还打趣黛玉,只道这门干亲瞧着比正经的亲母女还要亲呢。</p>
只是这如何劝说薛姨妈,只怕又要费一番心神了。</p>
李惟俭见此便笑道:“大娘也知我待香菱如何,有什么话还不好明说?”</p>
“明白了,”李惟俭笑着拱手道:“如此稍稍教训这二人一通,料想殿下也说不出不是来。”</p>
晴雯吸了吸鼻子,闷声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知娘如何了,更不知是否寻了鸲儿回来。”</p>
荣府却不相同,因着接连丧事,阖府不见半点彩,连除夕的合欢宴都免了去,各房只在自家略略用了就算。</p>
转念又想,林姑娘身子骨弱,若过几年便去了……自己莫不如早早放了良籍,说不得也有机会做那宝二奶奶呢!</p>
正待此时,就听那戴权宣读道:“……朕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竟陵伯李惟俭,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哉!”</p>
李惟俭应下,不再说婚事,转而提起了化工事宜。本待要以股子拉拢史鼎,不料史鼎听罢连连摆手:“这等事就算了,我家中虽不算富裕却也能过得去,若果然赚了百万家资,于家中而言只怕并非好事啊。”</p>
“又想家人了?”</p>
到得十七日,一早黛玉拾掇齐整了,先往前头来与贾母等别过,这才乘坐马车出角门往胡廷远家而去。</p>
每逢佳节倍思亲,只怕晴雯又想念母亲了。</p>
此事非但涉及薛蟠,还涉及到了贾雨村。那薛蟠也就罢了,李惟俭才懒得理会此人死活,偏生有个贾雨村在,此人如今又为兵部大司马。若恢复香菱良籍,只怕就要将过往的案子重新翻出来。</p>
圣人恩旨,贾家哪里敢怠慢?此番只怕宝玉就要娶了黛玉了,却不知过后如何与薛姨妈、宝钗交代。是了,黛玉素来身子欠佳,若果然过了门儿,只消早晚立了规矩,那药膳再略略动了手脚,要不了一二年就会一命呜呼。到时候正好宝钗过门做继室,如此也便有了交代。</p>
史鼎没说此举对错,只道:“王子腾此番晋了太子太保,仍旧巡视九边,可此人谋算着入阁,因是这些时日正四下勾连。”</p>
待其一走,宝琴便凑过来道:“四哥哥说兄长这阵子十分忙碌,可须得仔细身子骨。”</p>
“便在元宵之后。”</p>
晴雯嗫嚅一番,到底将妹妹之事说了出来。李惟俭听得蹙眉不已,不禁埋怨道:“当日在苏州怎么不说?如今又过了几年,只怕再不好找回来了。”</p>
一旁的探春暗自咬了下唇,心下略略狐疑,也想着此时赐婚实在太早。再一旁的惜春懵懵懂懂,只规规矩矩跪伏了,还不知这一封旨意的利害。</p>
史鼎此人虽是帝党,却并非新党,又是传统士大夫出身,因是极其避讳谈利。</p>
史鼎笑道:“若无王子腾,你道太子会搭理这二人?”</p>
众人顽笑几句,贾母不过叮嘱几句,便定下十七日送黛玉往胡廷远家中小住。</p>
人群后头,袭人也跪伏其间,面上自是蹙眉不已。她一心撮合宝钗与宝玉,怎料天有不测,圣人竟降下了赐婚旨意。那林姑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往后只怕须得小心行事了。</p>
这日清早李惟俭换过衣裳,协同婶子刘氏、李纹、李绮往家庙而来,仔细看顾着丫鬟上了贡品,婶子、堂妹立在外间,李惟俭这才抖擞精神入得家庙里,于香炉里敬了三柱香,又对着先祖牌位假模假式的呆立了好半晌,这才自内中出来。</p>
可巧,这会子香菱也在侍奉甄大娘,眼见李惟俭来了,赶忙起身引着李惟俭落座。</p>
黛玉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熏笼:“内中热着呢,断不会着了凉。”</p>
昨日薛蝌实在被缠磨不过,下晌到底过去了一遭,谁知方才饮了两盅酒就是人事不知,待醒来时惊觉嫂子夏金桂只一身小衣贴在身旁。</p>
史鼎面上淡然,略略说过几句,大抵是史鼐为官不功不过,四平八稳。李惟俭一琢磨也是,如今江南可是变法革新最核心之地,史鼐不过是按察使,掌一省刑名,管不得下头变法情形,可不就是不功不过。</p>
“这可怠慢不得!”</p>
李惟俭便道:“所以我请了旨意下来,妹妹干脆就留在胡大人家中吧。”</p>
薛蝌方才办了一桩大事,此时略略放松,靠坐椅背上笑道:“我心中有数,妹妹不用记挂。这些时日妹妹过得还好?”</p>
李惟俭素来是个大方的,这压岁钱用的都是新才锻压出来的银币,最少都是一枚,多的如茜雪等都是五枚。</p>
真是给这俩姓王的脸了!前头没空教训这兄弟俩,结果这会子又来蹬鼻子上脸。</p>
李惟俭也不强求,左右与湘云的婚事早早定下了,来日总能寻了机会拉拢史鼎。</p>
李惟俭与鸳鸯接触不多,听晴雯此言倒是略略心中有了数。待来日湘云过了门,也不知湘云能否压服得了鸳鸯。</p>
李惟俭叹息一声,干脆移步会芳园内,须臾到得晴雯身旁,那晴雯方才回过神儿来,紧忙朝着李惟俭屈身一福:“四爷。”</p>
“小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生怕那蠢妇兵行险着啊。”</p>
此时紫鹃还不曾睡下,黛玉干脆在其身旁落座了,心下莫名道:“紫鹃,我好似过些时日就要过门儿了。”</p>
李绮也在一旁嗔道:“早与妈妈说过一箩筐了,偏妈妈自己个儿多心。”</p>
李惟俭正色道:“问过了忠靖侯与老师,都说老太妃情形不大好,只怕熬不了多少时日了。若妹妹再多留一年,我心下实在放心不下。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儿有千日防贼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个疏忽,果然被那蠢妇得了逞,我上哪儿哭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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