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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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爽斋。</p>

晚饭已过，探春正取了短剑用那羊尾油擦拭着。</p>

一旁侍书与翠墨打趣道：“姑娘这手或是穿针绣花，或是落笔成文，如今偏要抢着来做这等杂事。”</p>

探春笑道：“哪里就是杂事了？曲不离口、拳不离手，这自己个儿的兵器哪里能假手他人？”</p>

翠墨就道：“我看姑娘近来舞剑愈发晃眼，只怕在书里也是一代侠女。”</p>

探春不由得叹息道：“如今战阵之上都是火铳、火炮、火箭决胜负，上回听俭四哥说，如今京营再不用选锋、死兵，都是一水儿的配刺刀火铳，远了发铳击之，待敌溃散再以刺刀逐杀。”手中停下，探春看着短剑道：“这剑法，来日也就当个强身健体的习练了。”</p>

正说话间，忽而外间传来笑声，跟着帘栊一挑，大丫鬟玉钏进来道贺：“恭喜三姑娘，贺喜三姑娘了！”</p>

探春讶然不已，忙问：“何喜之有？”</p>

玉钏就道：“太太到底上了年岁，又是个吃斋念佛的，舍不得太过严苛管束下人，不想这下头人愈发的放肆了，今儿竟闹出偷梁换柱的把戏来，可叫太太好一阵气恼。方才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就举荐了三姑娘协理管家，可不就是一桩喜事？”</p>

侍书、翠墨顿时欣喜不已，那探春却蹙眉道：“我来管家，好似不合规矩。”</p>

玉钏道：“太太说了，先前林姑娘的母亲未出阁时也在管家，三姑娘比照旧例就好。”顿了顿，又道：“姑娘劳动脚步，太太还等着姑娘回话呢。”</p>

探春应下，起身穿戴齐整这才往王夫人院儿而去。</p>

进得内中，探春便见宝钗也在，她规规矩矩见过礼，王夫人挤出一抹笑来将其招过，扯着手儿道：“三丫头，我待你如何你是心里有数的。”</p>

探春忙道：“太太待我视如己出，自是不消多说。”</p>

“好好，如今有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往常都是凤哥儿管着，照理凤哥儿不管了，也该当是李氏来管，奈何她又担着王府差事。算来算去，如今也就指望你了。”</p>

探春便道：“太太这般说了，女儿自是不好推脱。”</p>

王夫人颔首道：“只是你年岁尚小，只怕压不住那些刁钻下人，我方才与宝钗说了，也让她来帮衬着。如此，往后你二人协力同心，料想定能将这个家管好。”</p>

探春不知有诈，因笑道：“宝姐姐自是妥当的，方才女儿还怕人微言轻，有宝姐姐帮衬着自是极好的。”</p>

王夫人心下满意，颔首连连，又叮咛几句这才打发探春回返。</p>

自王夫人院儿回返秋爽斋，外氅方才卸下，就听外头丫鬟道：“姑娘，姨娘来了。”</p>

说话间帘栊一挑，就见喜形于色的赵姨娘兴冲冲而来。</p>

“三丫头，听说太太让你管家？”</p>

探春心下咯噔一声，她这生母最没眼力劲，且还是个贪小便宜吃大亏的主儿，得知自己往后管家，还不知闹出什么阵仗来呢！</p>

只是此事瞒也瞒不住，是以探春只蹙眉道：“是有这么一说，姨娘来是——”</p>

赵姨娘前所未有的热切，上前扯了探春在一旁落座道：“你这孩子，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还能害了伱不成？”</p>

探春哼哼两声没言语，心道：你害我的时候还少了？</p>

却听赵姨娘道：“这管了家就是不一样，无怪往日人都说三丫头有英气。只是你年纪还小，只怕难免被下头那些刁钻婆子哄了。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时候不用你舅舅、舅母，更待何时？”</p>

赵国基与其妻？舅舅赵国基倒是个本分的，素日里也不曾如何惹事，只是难免对赵姨娘言听计从。如今随在贾环身边儿，倒是许久不曾见过；其妻却不是个省心的，仗着与赵姨娘有亲，没少欺负那些没根脚的仆妇。</p>

若果然重用这二人，来日还不知要闹出多少风波来呢。探春当下便有心拒绝，可一想到推拒之后赵姨娘定会大闹一场，这到嘴边的话就转圜了一番。道：“姨娘说的在理，只是如今管家可不是我自己个儿的事儿。”</p>

“怎么说？”赵姨娘问。</p>

探春便说了方才情形，说是王夫人交代了，自己与宝钗一并协理家务。</p>

赵姨娘顿时蹙眉骂道：“宝姑娘又算哪个？她又不姓贾，就算要给贾家做儿媳，也没有不过门就管家的道理。”</p>

探春紧忙掩其口道：“姨娘轻声些，平白得罪了人！”</p>

赵姨娘却是不理：“得罪就得罪，什么宝姑娘、玉姑娘的，一个个鼻孔朝天，何时待见过我与环儿？再者说了，太太方才跟老太太说的可是单你一个管家，怎么过后就反悔了？呵，我就知她没那般好心。三丫头，你快去寻老太太拿个主意，不然生生就被人给哄了！”</p>

还有这等事儿？探春心忖，赵姨娘这话极容易验证，因此也犯不着扯谎。如此看来，自己被推出来不过是王夫人的权宜之计，太太心中真正属意的是宝姐姐吧？</p>

探春心下略略失落，旋即生出一股子豪气来。暗忖：那又如何？如赵姨娘说的那般，宝姐姐再有能为也不姓贾，自己个儿可是正儿八经的贾家姑奶奶！</p>

不过是管制家务，探春早就瞧着府中乱象不满了，此时正要一展所长，又何必在意那背后的鸡零狗碎？</p>

拿定心思，探春安抚赵姨娘道：“原是这般，只是我不好越过太太与老太太回话。”</p>

先前玉钏说王夫人吃斋念佛，探春心里哪里肯信？探春深知太太手段狠辣，若果然越级上报，只怕来日有的是法子来磋磨自己呢。</p>

因是道：“姨娘也不用急，我才管家，不好胡乱动作，存着的不过是萧规曹随的心思。待时日一长，也有了些许威仪，到那时才好动作。”</p>

赵姨娘顿时连连颔首：“三丫头说的是，可得记着你舅舅、舅母啊，打断骨头连着筋，再如何也比外人妥帖些。”</p>

探春含糊应了，赵姨娘这才让丫鬟小鹊拿了个鞋样子来，说是要给探春做一双上好的绣花鞋，直把探春弄了个哭笑不得。</p>

待好不容易将赵姨娘送走，正到了晚点光景，也不用侍书、翠墨去取了，便有婆子笑吟吟提着食盒送上门来。</p>

那食盒铺展开来，内中除了份例还多了一道糟鹅掌。那厨房的婆子谄笑道：“这是柳嫂子的孝敬，用的材料都是今儿剩下的，没用公中开销。”</p>

探春谢过，那婆子随即点头哈腰而去。</p>

待其落座，探春瞧着比平日精致了许多的晚点不禁凝眉感叹：“管家啊，从何着手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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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探春用了早点，一早儿便去王夫人处听吩咐。王夫人叫了各处管事儿媳妇来，当着众人的面儿定下探春管家、宝钗协理之事。</p>

新晋管家姑奶奶探春果然萧规曹随，只吩咐众人各行其是便让其散去。待自王夫人院儿离开，探春便往凤姐儿院儿而去。</p>

一来这大观园、贾家内宅的仆役并不混同，须得在凤姐儿院儿粉油大影壁前的倒座三间小抱夏厅处置事务；二来此番也是来问凤姐儿取经。</p>

凤姐儿心下倒是对探春并无隔阂——三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再能为又如何？</p>

因是凤姐儿将探春迎了进来，拢在身边儿也不藏私，将家中上下大事小情说了个清楚，直把探春听得眉头紧锁。</p>

“凤姐姐，这般说来如今咱们家早就入不敷出了？”</p>

凤姐儿道：“可不就是？只是老太太与太太讲究个体面，又不愿苛待下人，这下头没起子的奴才秧子自然趁机逮便宜就占。也亏得宁府的田土归了咱们，加之前番又抄捡了赖家，不然太太还不知如何过这个年呢。”</p>

探春感叹道：“我说这月例银子怎地越来越迟了。”</p>

凤姐儿知晓那银子被王夫人放了出去，此时却不好多嘴，只笑道：“这事儿你须得问太太了。”</p>

探春感念，说道：“多谢凤姐姐提点，我如今好歹心中模模糊糊有了数。”</p>

凤姐儿笑道：“都说三丫头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我看你不如趁着这会子好生管束了，免得来日咱们家积重难返。”</p>

探春此时却不好说这些，只道：“我如今方才管家，哪儿哪儿都不熟稔，可不敢胡乱动作，还是先看看再说。”</p>

嫂子、小姑子间又说了一会子话儿，探春这才告辞而去。探春前脚刚走，拾掇齐整的平儿便也来告辞，她今儿还须得往庄子上走一趟。</p>

凤姐儿假模假式叮咛了半晌，临了才道：“可惜我如今这么个情形，实在不好往庄子上去。平儿你多劳动几回，来日我叫二爷给你买些头面儿来。”</p>

平儿笑道：“奶奶说的什么话，本就是应当应分的，难道我还来邀功不成？”</p>

当下再不赘言，平儿匆匆启程，往那城外小王庄而去。凤姐儿送过了平儿，心下不由得略略犯愁。如今探春方才走马上任，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些丫鬟、婆子只怕要比往日尽心，这却不好往园子里去了。</p>

只是错过今日，只怕往后再没机会……凤姐儿咬了咬牙，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番说不得要冒一番风险了。</p>

却说隔壁伯府今日却来了客人。</p>

李惟俭心下念着与凤姐儿之约，便又惫懒了一日。早间习练过后便陪着傅秋芳说了半晌话，正要往后头去问候寡婶，茜雪便来回话道：“老爷，外头送了门贴，说是苏州的顾老爷来访。”</p>

“哦？”李惟俭接过名帖扫量一眼，果然便是那顾万中。李惟俭正要扫听江南情形，略略思量便道：“回一封请柬，就说老爷我今儿正好有空，让顾万中下晌来就是了。”</p>

茜雪应下，赶忙往前头去吩咐了。</p>

李惟俭随之往后头去看过了寡婶与两个堂妹，略略坐了片刻便又往前来，结果迎面便撞见的气哼哼的琇莹。</p>

李惟俭瞥了一眼便笑问：“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招惹了你？”</p>

此言倒不是故意抬举琇莹，她虽姿容垫底，家世也寻常，却有两个兄弟都在李惟俭身边儿，一个大管家，一个贴身随从，等闲谁敢开罪了琇莹？</p>

琇莹瘪着嘴道：“还能是谁？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兄弟！好生生的日子不过，见天缠磨我，央着我求了老爷放他去军中。”</p>

吴海宁又来？</p>

李惟俭道：“你是如何想的？”</p>

琇莹噘嘴道：“天天翻来覆去的说，烦也烦死个人，我看莫不如遂了他的意，左右如今前头都是胜仗。”</p>

李惟俭不禁暗自思量，这年月些许的军事变革便能确立巨大的对阵优势，大顺官军——尤其是京营——历经几次清微变动，积累到如今已完成了军事变革，阵战只怕短期内再无敌手。</p>

此时放吴海宁去西域好似问题不大？</p>

又见琇莹偷眼观量自己神色，李惟俭哪里还不知，这定是吴海宁已然说动了琇莹。因是便道：“你这做姐姐的都不心疼，我还能如何说？明儿我寻了王爷讨个条子，不日便打发海宁往西域去。”</p>

琇莹暗自舒了口气，又担心起来：“他才这般年纪，就怕性子一来冲在前头。如今虽说连番大胜，总不免总有些伤亡。这要是——”</p>

李惟俭嗤的一声乐了，道：“你那兄弟黏上毛儿比猴子还精，他才不会冲在前头。”</p>

琇莹思忖一番，顿时也乐了：“老爷说的是。我也不求着他光耀门楣，只求着平平安安就好。”</p>

这日到得下晌，那顾万中果然来登门造访。</p>

到底是江南故人，李惟俭不免热络了少许。那顾万中也是有眼色的，知晓李惟俭并不差银钱，因是此番送的物件儿里除了江南土仪，余下的都是各色珍惜补品。</p>

李惟俭在外书房接待了，开口便埋怨道：“我又不差银钱，下回登门再提这些礼物，我可就不让你进门儿了。”</p>

那顾万中乐呵呵也不以为意，说道：“伯爷不缺是伯爷的事儿，在下不送却是在下的不是了。错非当日托了伯爷的福，如今江南哪儿有这般情形？”</p>

“哦？”李惟俭问道：“如今江南情形很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