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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一边儿劝慰,一边儿偷眼观量,只见王夫人神色阴鸷,只道对那邢夫人怀恨在心,却不曾想过王夫人对其已起了心思。</p>

好半晌,王夫人才道:“罢了,左右这家事本就不该我管,如今凤姐接手,最是恰当不过。”</p>

王熙凤哪里不知王夫人在说反话?因是赔笑道:“太太这话我却不敢接了。老太太不过念及太太受了棒疮,怕太太耽搁了修养,这才让我暂且代管。待太太棒疮好了,家中事务还须得太太来掌总。”</p>

顿了顿,又道:“正有一事要请教太太,方才老太太发话,要另起宗祠。大老爷说总要个五七万银子,老太太便打发我来问太太,这公中还剩下多少银钱。”</p>

王夫人发愁道:“剩下多少银钱你还不知?总计不过万两左右,明儿你去寻了账房盘账就是了。”</p>

王熙凤又要求教这银钱从何处挪腾,却见王夫人没了谈兴,栽了身子佯做触动了棒疮。略略思忖,这银子又不能变出来,只怕王夫人掌总也须得与老太太商议,因是王熙凤便不再多话,与王夫人言语一声,命平儿推着其离去。</p>

凤姐儿是个雷厉风行的,转头儿便寻了账房盘账,略略点算,刨去花销嚼裹,能动用的不过七千余两银钱。这么点儿银钱连周遭的地皮都买不下来,更遑论起宗祠了。</p>

这日贾琏去到贾赦处商议关外庄子的事儿,待商议过了,凤姐儿紧忙打发平儿将贾琏寻了过来。</p>

待须臾,贾琏哈欠连天回返,凤姐瞥了一眼便嗤道:“二爷这是昨儿夜里没睡好?”</p>

贾琏哼哼一声,施施然落座道:“有事儿快说,这会子正乏着呢。”</p>

“大老爷如何说的?”</p>

贾琏便道:“京师周遭的族田好说,过两日我去走上一圈儿,换过管事儿的就算得。关外的庄子实在有些远,方才定下,打发贾芹往关外走一趟。”</p>

王熙凤听罢顿时蹙眉不已:“怎么又是贾芹?上回拨下差事来,不过三百两银钱,转头儿他自己个儿就抓了一把。此番再去关外,说不得私底下还会贪下多少好处呢!”</p>

贾琏叹息道:“不看旁的,也得看在效六叔的颜面。”</p>

是了,错非贾效出力,这承嗣一事还轮不到荣国府,此番打发贾芹去关外,怕是有酬功之意。</p>

王熙凤这才不再计较,贾琏瞥了一眼,问道:“太太如何说的?”</p>

王熙凤哼哼一声,道:“还能如何说?这会子怕是正恼着呢。”当下又压低声音将大太太构陷之事说与贾琏,直把贾琏听了个瞠目结舌。凤姐转而又说起宗祠一事,道:“我方才盘过账目,大抵能用的只有七千两。”</p>

贾琏顿时连连摇头:“七千两?这么点儿银钱连地皮都买不下。”</p>

王熙凤就道:“是啊,这不是来寻你来讨主意吗?”</p>

“我能有何主意?”贾琏思忖一番,说道:“不行……那庄子发卖出去一些。”</p>

王熙凤顿时冷笑道:“只怕有人就等着咱们发卖庄子呢,这事儿一准费力不讨好。”</p>

王夫人此番丢了大脸,心不甘情不愿交出掌家之权,又怎会什么都不做?只怕就等着凤姐忙中出错,好夺回掌家之权呢;再有那邢夫人也不是个省心的,素日里没理都能搅三分,若得了道理,非得逼着王熙凤低头不可。</p>

此前先是被李惟俭点醒,二年来又分心暖棚营生,因是此时王熙凤眼界、阅历再不似以往,加之她本就聪慧,因是跳出条条框框来,反倒将荣国府中各色人物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p>

邢夫人、大老爷贾赦自不用说,张口就是五七万银子,只怕想着家中起工程好上下其手;王夫人单陪嫁就八房,如今都在府中任管事,便是凤姐掌家,没王夫人配合,这荣国府怕是也会乱作一团。</p>

至于老太太,许是上了年岁,虽心知肚明内中龃龉,却装聋作哑只道不知。</p>

都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区区七千两银子够干什么的?</p>

王熙凤心下不甘,于是蹙眉思忖。贾琏也难得动了心思,过得半晌才道:“诶?宗祠如今便在东府,既然圣人将东府赐给了俭兄弟,伱说能不能将东府宗祠买下来?左右俭兄弟也不差钱——”</p>

话没说完,王熙凤‘呸’了一声,说道:“亏俭兄弟这般照拂咱们,二爷不说回馈一二,临了还要算计俭兄弟。这话传出去,定会寒了俭兄弟的心!”</p>

王熙凤如此一说,贾琏也觉不妥,讪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如此不妥,那我也没法子了。”</p>

王熙凤打理暖棚营生二年,于营造一事略有所得,思忖道:“这前院西边儿除去老爷外书房,还有李、赵、张、王四个奶嬷嬷家,若一并拆除了,紧凑些倒也能挤出地方来建宗祠,如此就省了地皮钱。</p>

俭兄弟那边厢,宗祠一准儿是不留的,拆除的时候梁木砖石一并运过来,如此添不多少物料,只消出个人工,有个几千两这宗祠不就起来了?”</p>

贾琏略略思忖,越琢磨越觉得这法子好,又问:“那四个奶嬷嬷与老爷的书房如何安置?”</p>

凤姐儿道:“先在后街安置了就是。至于老爷那外书房,本就是一处偏厢,造宗祠时径直在后头留出几间正房来,隔出一处小院儿就是了。”</p>

“那就是在宝玉的绮霰斋前头了……可行。”</p>

二人又计议一番,平儿也插了几嘴,自觉再无错漏,凤姐儿便赶忙去寻老太太拿主意。</p>

贾母自无不可,只道晚间众人齐聚再将此事定下。王熙凤略略舒了口气,转头儿又打发小厮下帖子给李惟俭,邀其明儿过府商议宗祠搬迁之事。</p>

这日晚饭过后,众人齐至荣庆堂,凤姐儿说了主意,老爷贾政连赞凤姐敏慧,独大老爷嫌弃这般处置太过逼仄,贾母却拍板定下此案。</p>

转过天来,李惟俭因公务并不曾登门,只打发了个管家引着个富态员外登门儿。贾琏见过了,才知一人是李府管家吴海平,另一人则是园林大家曹尔堪。</p>

因怕贾琏交代不清,凤姐儿顾不得避讳,专程出来见了这二人,将宗祠搬迁一事说将出来。</p>

那吴海平一早得了李惟俭吩咐,寻思贾家宗祠拆解下来的物料本就要丢弃,便是典卖也卖不出多少银钱,因是便顺势应承下来,转头开了摘了匾额的宁国府角门,引曹尔堪入内详细筹划。</p>

又过几日,曹尔堪出了图样子,又经李惟俭增改,便将府邸工程尽数定下。</p>

一则推平宗祠,另起西路四进宅院;二则水暖改造,此番更是连那上下水茅厕也一并祭了出来,惹得曹尔堪啧啧称奇;三则会芳园推平天香楼,另起一座悦椿楼。余下修缮、描绘,林林种种自是不提。</p>

那曹尔堪果然不愧是园林大家,只几日光景便将一应事宜尽皆统筹了,转头儿禀报了李惟俭与傅秋芳,当下拨付八万两银钱,召集匠人、破土动工自是不提。</p>

按曹尔堪估算,这修葺、改造一事倒也简单,那宁国府又不是荒置了,早先也有人起居,有个一二月光景便能停当;西路宅院与那悦椿楼稍稍费些功夫,也不过三五月便能齐备。</p>

……………………………………………………</p>

却说李惟俭每日家早出晚归,反复修改,总算赶在二月末将那毛纺机械连带配套的锅驼机一并发往了青海。此番不过是牛刀小试,盖因如今草原上所养的羊都只适合纺毛毡,不适合织造。</p>

有北山三十三姓在青海开拓,过个十几年大抵能选育出合适的羊种,如此方才好往草原铺展开,到时蒙兀与大顺再非彼此割裂,经济紧密相连,王爷们每日高乐就好,料想效仿先祖一统天下的心思也能淡一些。</p>

除此之外,那新式火铳总算定型,如今武备院正尝试打造。</p>

到三月,李惟俭抽空去了趟荣国府,略略坐了一会子,给小姑娘探春送上了一份生儿贺礼,眼见寻不到机会与黛玉说话,便告辞而去。</p>

转过天来,李惟俭兴冲冲提了一模一样的贺礼跑去了忠勇王府。</p>

太监陈福亲迎出来,见了李惟俭便笑道:“李爵爷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王爷早前可是念叨了好几回啊。”</p>

李惟俭笑道:“年前才到了武备院,桩桩件件如今方才理出个头绪来,这不一得了空儿就来叨扰王爷了吗?”</p>

陈福哈哈大笑,引着李惟俭入得书房里,又打发丫鬟送上茶水。过得好半晌,忠勇王才一身便服负手而来。</p>

李惟俭起身相迎,忠勇王大马金刀落座,扫量几眼才道:“舍得来了?”</p>

李惟俭讪笑:“这不先前被圣人敲打了嘛。”</p>

忠勇王顿时笑道:“没听说你李复生与贾家闹腾起来啊?”</p>

“这不是还有老太太压着嘛,下头贾家子弟可没少说怪话儿。”</p>

“坐吧。”</p>

二人算是过命的交情,言谈自是随意。李惟俭略略说过几句,随即打开包袱来:“王爷请看,下官可是造了个好物件儿。”</p>

“哦?”</p>

忠勇王凑近观量,却见不过是个玻璃罩子的黄铜灯。正纳罕间,眼见李惟俭打开罩子,将棉网罩上,又将茶水放入小壶,重新装置好,略略拧动阀门,内中便发出吱吱响动,隐隐有臭味儿传来。</p>

忠勇王正蹙眉不已,就见李惟俭拿出个火折子来,凑近点燃,随即拧动阀门调节,转眼那黄铜灯便明亮起来。</p>

再嗅嗅,却连那臭味儿也寡淡了。</p>

“这灯明亮,可有什么说道?”</p>

李惟俭笑道:“回王爷,此为电石灯。”</p>

电石灯,瓦斯灯,嘎斯灯,说的都是一样东西。滴漏装水,缓缓滴在碳化钙上,碳化钙遇水反应生成乙炔可燃气体,点燃后就成了明灯。</p>

这玩意技术含量不高,李惟俭却如获至宝。盖因此前不论是机械厂还是武备院,夜里赶工蜡烛不够明亮,就只能用鲸油灯!鲸油是什么价钱?四下点上一晚,几十、上百两银子就没了。</p>

核算成本,还不如夜里停工,翌日清早再将各处锅炉、反射炉重新热起来呢。</p>

李惟俭为此烦恼了许久,奈何中国贫油,几处大油田也不是现在的技术就能开发的,那会子他都开始琢磨从文莱进口石油提炼煤油了。</p>

赶巧去岁李惟俭便请忠勇王下令四下搜罗矿石,李惟俭无意中瞧见了电石矿,这才恍然。</p>

如今技术开采不了石油,但开采电石矿没问题啊!恰巧他前世处置集团事务时,亲手关停了山西两家电石厂。</p>

那会子电石都是用电弧炉加热焦炭与生石灰来生成,如今李惟俭还在设计转炉,人造电石就甭琢磨了,但他依稀记得山西境内便有两处电石矿。</p>

略略回忆起位置来,赶忙托付曹允升去找寻,数日见曹东家果然寻了两车电石矿回来。这才有了如今的电石灯。</p>

“电石灯?”忠勇王蹙眉道:“名字不好记,我看不如直接叫电灯。”</p>

李惟俭:“……”</p>

忠勇王观量了须臾,颔首道:“这灯不错,一盏就顶得上十几根蜡烛了。”</p>

李惟俭便道:“王爷明鉴,此灯不愁销路,尤其各处厂矿,急需此物用于夜间照明。”</p>

就见忠勇王乐呵呵一摆手:“李财神说不愁销路,本王还有何不信的?直说吧,内府须得投多少银子?”</p>

“有个一二万足以。”</p>

忠勇王面上一僵,问道:“如此,每岁能得多少出息?能不能发行股子?”</p>

李惟俭顿时哭笑不得,道:“王爷啊,这灯实在没什么难得,难就难在电石矿难寻。”</p>

忠勇王思忖道:“如此,不如本王奏明圣人,不许民间开采电石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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