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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来了。”</p>

这一声老爷唤得李惟俭心下极为熨帖。</p>

他笑着凑近,说道:“昨儿有些忙,就没过来瞧你。”扫量一眼,见其身上还穿着那身儿细布衣裳,李惟俭就蹙眉道:“不是给了你银钱嘛,怎地不买几身合用的绸缎?”</p>

傅秋芳轻声道:“昨儿与绸缎庄子定了几匹,约好了明儿送来。那成衣铺子里的衣裳一是价钱不合适,二是样式不合适。”</p>

李惟俭便道:“你别委屈了自己就好。”</p>

“不委屈的。”傅秋芳说过,连忙将两个丫鬟招呼过来:“快来见过老爷。”</p>

两个丫鬟连忙屈身一福。那略有些姿色的名念夏,粗使丫鬟名怜秋。听着就诗情画意,都是傅秋芳起的,可李惟俭瞧着怜秋那粗壮的身形,不自觉地便会将怜秋念成链球……</p>

拜见过李惟俭,傅秋芳打发两个手足无措的丫鬟自去忙着晾晒,又错身请了李惟俭入内。打了檀香,沏了香茗,二人相对而坐。</p>

傅秋芳捧着茶盏,便将昨日缴了赃银之事说了,临了话锋一转,又道:“老爷,今儿妾身瞧过了各处整饬,园子里那些花草虽不合用,可也不好就这般拔掉白白浪费了;还有后头正房的砖瓦,梁木,那可都是小门小户买不着的好物件儿。</p>

如今匠人虽不曾盗卖,却随手丢弃,算算这般只怕白白浪费了几十两银子呢。”</p>

李惟俭顿觉这姑娘算是捡着了,贤惠、勤俭,又腹有诗书。</p>

见其不言语,傅秋芳就道:“我知老爷不差银钱,可此例不可开,否则来日坏了家风,家中上下随意抛费,便是再大的家业只怕也会被掏空了。”</p>

“好。”李惟俭真心赞了一嘴,说道:“我如今还不曾娶妻,伱就暂且当一回家。贾芸有任事之能,你先与他商量着办。若实在拿不定主意,再来问我。只有一样儿,节俭是节俭了,可不能因此偷工减料。”</p>

“我省的了。”顿了顿,打量李惟俭面色一眼,傅秋芳道:“还有两个丫鬟的月钱……”</p>

“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了。”</p>

傅秋芳应下。说过这些正事儿,这姑娘随即略略无措起来。二人名分虽已定下,却因着傅试的案子还不曾落定,相处起来这才有些不尴不尬的。</p>

李惟俭二世为人,明明随意选个话题就能说上半晌,可他这会子偏不开口,心下想着趁此观量傅秋芳一般。</p>

略略沉寂了一阵,傅秋芳捧了茶盏呷了一口,缓缓放下这才道:“老爷要应试秋闱,总要多多温书才是。我这边厢,若是老爷不得空,也不用总来看。”</p>

“知道了,秋芳是不想我来。”李惟俭笑吟吟说过,就瞥见这姑娘面上略略带了嗔色看将过来。</p>

二人对视一眼,傅秋芳顿时羞怯垂下螓首。那粉白的脖颈,顿时殷红一片。</p>

“老爷莫要打趣,我既许了老爷,便总要为老爷着想。”</p>

“嗯,知道了。秋芳素日里都是这般一本正经吗?”</p>

傅秋芳垂着头道:“也不是,偶尔也与丫鬟顽笑一番的。”</p>

“那许是与我还不太熟,想来熟稔了就不会这般说话一板一眼的了。”</p>

傅秋芳声如蚊蝇般应了一声,李惟俭笑着起身:“那就如此,过几日我再来瞧你。”</p>

她赶忙起身:“我送送老爷。”</p>

一路将李惟俭送到仪门,傅秋芳驻足,心下暗恼。真是怪了,明明自己更大一些,怎地与之相处起来,自己反倒一直被牵着话头?且与之言谈,若不瞧面相,还真觉察不出来比自己小许多。</p>

她正思忖着,念夏包着两块猪胰子回返,见其就在仪门处,凑过来纳罕道:“姑……太太,我瞧着老爷走了,不留在此处用饭吗?”</p>

傅秋芳心下忽而刺痛,说道:“我不是太太,我……只是个姨娘。”</p>

念夏顿时不知如何是好,讪讪站在一旁,垂着头好似犯了错一般。</p>

傅秋芳面如平湖的面上忽而露出一抹苦笑来:“是我自己选的,又不干你的事儿,怎地反倒像是你犯了错儿?”</p>

念夏松了口气,小意道:“我是怕姑……姨娘多心。姨娘,老爷瞧着年岁不大,置办下这般家业,不知主母是哪一家的?”</p>

傅秋芳笑容愈发苦涩,说道:“他又不曾定亲、娶妻,哪儿来的主母?”顿了顿,说道:“往后若真有了主母,咱们可不好这般放肆着背后说人了。”</p>

念夏唯唯应下,心下愈发纳罕。老爷到底是何方神圣,连姨娘这般仙女儿般的姑娘都只能做妾室,那来日的主母岂不要娶个嫦娥那般的,才不会被姨娘压下去?</p>

……………………………………………………</p>

这日李惟俭又去了一趟严府,与老师严希尧言语了一阵,这才被打发回荣国府。</p>

路上李惟俭蹙眉思忖了好半晌,瞧老师严希尧的样子,好似对射程表一事并不上心,哪里是指望以此来立下山头的架势?只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是不知严希尧此番要从何处着手了。</p>

可惜李惟俭如今还不曾入官场,且明面上差着年岁,是以严希尧才不曾与他多说。不过想来时候老师必定会详细说了,用以教导他这个关门弟子。</p>

思忖明了,李惟俭颇为无奈。分明是两世为人,却偏生因着年岁,时而便被人忽略。</p>

临近未时回得自家小院儿,甫一进门,红玉便迎上来,说新来了个教养嬷嬷。这本就是应有之意,李纨去了王府做女先生,三春、黛玉没了人教导,总要请个人来看顾着才是。</p>

细细一问,那嬷嬷三十左右年纪,乃是三月自宫里放出的宫女,李惟俭落座后不由得感叹:“这般年岁才放出来,也是不容易啊。”</p>

红玉就道:“我瞧着那嬷嬷还不想放出宫呢。人家在宫内未女官,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每月还有俸禄,可比宫外好过活。”</p>

李惟俭笑道:“这么一说也是。”</p>

这会子晴雯还在西厢房里做着女红,红玉四下观量一眼,压低声音道:“四爷,昨儿晴雯那么大气性,也不知四爷是如何哄的?今儿瞧着气性消了呢。”</p>

李惟俭暗笑不已,面上却故意板着脸道:“怎么能说是哄呢?我不过摆事实、讲道理劝说了一番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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