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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丁自去不提,徐覆罗递过酒葫芦,谢皎无声摇头,徐覆罗痛饮一大口。四条脚垂放,水纹清了又浊,浊了又清。

野鹅浮绿水,振翅飞跃横倒的乌桕树,扑过两人中间,嘎嘎走了。她刚想开口,嘴皮却粘得死紧,探手拿葫芦,抿了一口。

“但逢宿敌,我愿死决胜败,”谢皎茫然叹息,捻起鹅羽吹向粼粼的河面,“可惜生平所遇,似乎只有无耻之徒,唯独名将才能棋逢对手。”

“清渠还得仰赖活水源呢,”徐覆罗按合木塞,晃了晃葫芦,“无耻之徒多如牛毛,大罗金仙也杀不完,向来不是穷尽人力的事。你势单力薄,光赖自个儿有什么用?我就从不揽罪,自讨苦吃!”

她遽然仰卧于树,浮身江湖之上,仰见无限白云,幽幽感慨道:“人各有命,悲喜不通。遇了劫,险象环生。遇不上,毕生坦平。你在亮处,见此岸乌漆一片,好像是泡影。我在暗处,见彼岸明灯一盏,也像是梦幻。”

“又钻牛角尖,”徐覆罗哼的一声,“脖子都给我气粗了!”

谢皎屈膝起身,心田坦然,平和道:“我只不过如实道来,你眼里的假和我眼里的假,没一个是假。最起码你有名将之路可走,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她弯腿一压,腾的冲飞上岸,树干隐隐有细微的断裂声。徐覆罗手忙脚乱,三两步奔岸,就听身后团团枝叶轰然坍圮。

他拍打衣襟水珠,追上谢皎,叹道:“缘分浅,帮不了,那有什么法子?我肚子饿,咱们吃饭去吧。”

谢皎淡淡一笑,无意远瞥,鸽舍旁边站着提篓老叟,慢悠悠往食槽里倒豌豆杂粮。

皇城司的信脉便是如此鼓动,她颇以为奇,这些血脉蔓延四海,或许真比官道驿站里的闲兵可靠得多。

……

……

两人进了茶楼面馆,徐覆罗提壶倒水,冲洗碗筷,谢皎剥食一串饱满的鲜龙眼。

左近三三两两坐着江湖子弟,谈论天下奇闻异事,他听得津津有味,插话道:“东海真有夜叉鬼么?”

那中年汉子抱拳道:“杭州太平镖局!”

徐覆罗忙回礼道:“华山派扫院弟子。”

那镖师道:“怪不得你问,原是出自中原华山门下,兄弟打小就没出过海吧?”

徐覆罗道:“老兄说笑,旱鸭子出海,岂不是自寻死路?”

一桌大笑,镖师又道:“就说是暮春那夜,船底漏了,两个舟师下水补船。当时靠近雾海,东极宫的偈子,在座诸位总该听过吧?”

“地上天宫,海中浮屠!”一名商贾应和。

“鲤鱼群飞,三峰流雾!”一名闲汉接嘴。

镖师一拍大腿,“雾还没散完,暴风骤起,巨浪如山,老子真就亲眼所见,赤鲤鱼泼剌剌地飞上天去!”

“当真?”徐覆罗故作疑色。

镖师绘声绘色道:“方圆几里只有这一艘船,四周哪是海水?泼天盖地的黑漆啊!我赶紧拽动缆绳,谁知咣当摔坐在甲板,舟师那头空空荡荡,连个鬼影也没瞧见。老镖师代代相传,海中浮屠要收人头香火。我单怕它两个不够吃,下一个献头,谁能担保不是老子的头?”

他偷觑周围反应,一惊一乍拍案,“突然!”

谢皎一个不慎,白生生的龙眼肉刚剥好,骨溜溜滚落地面。

她瞪向镖师,镖师盛气凌人道:“老子看见盘古一般大的夜叉,黑压压地瞪我,直立在天地之间!”

徐覆罗头皮发麻,寒毛奓起。老镖师辞如滚珠蹦豆,一气呵成道:“当夜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船身摇晃不休,如在沸汤穿行。我手下十几个小镖师,齐齐把臂成围,要死一起死。我还当活不成了,谁知船主箭步拽着小妾头发,把她扔下海里。就在这时,风平浪落,没一盏茶功夫,月光照耀银海。夜叉额头宝珠生辉,佛光万顷,我这才看清了,那是一尊白玉石所铸的菩萨像,竟有小山一般高!”

周遭啧啧称奇,谢皎冷嗤,行菜端呈两碗龙须细面,小声说:“客官,一斤酒,一斗鱼,斗是二斤半。你要的酒烧鱼,烦请再等一等。”

谢皎略一挥手,行菜退下,就听闲汉急道:“佛像是俊是丑?”

“海底有机关,老子又没仙籍,上不去雾岛三峰,”老镖师剔牙瞟他,“东极宫号称‘小蓬莱’,胭脂猛虎,岂是人人能见?”

“好俊的诨号,”谢皎挑眉,嚼着龙眼问道,“敢问猛虎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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