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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谢皎掸手,恨铁不成钢,“屁股沟,遮一下,没眼看。”
“嗯,”徐覆罗应道,“嗯?!”
他既羞又惭,脚忙手乱裹成天衣无缝,只冒个毛茸茸的脑袋。
谢皎冷不丁问:“你钓过香鱼吗?”
徐覆罗茫然摇头,她哼道:“钓香鱼时不用饵,而是以鱼钓鱼,一钓钓俩。我带你钓一回香鱼,你就明白了。”
“钓到我也不算坏,我是干净人,没让她受委屈。”他心酸嘀咕,“我真喝醉了,烂泥一滩,这也能霸王硬上弓?”
“好好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什么?我只是敷衍而已!”
谢皎一掌拍案,“谈笔账,戴星马九贯九,算你十贯整。我替你还过四十贯,你如今欠我三十贯真金白银。下船就喝风,你打算怎么还?”
“九贯九的利息呢?”徐覆罗吃个晴天霹雳。
“利息?哪有利息,我没听过,你有白纸黑字按手印的借据吗?”
“谈钱伤感情!”
“谈感情伤钱。”谢皎冷笑。
徐覆罗扁嘴欲泣,不胜其冤,哭道:“他们好龌龊,你也趁火打劫。”
谢皎哄道:“哎哟哟,讨债鬼,六月雪都埋到腰了,你才记起好歹。”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哀伤至极,哽咽道:“我分明……分明头一回喜欢一个人……”
谢皎嘲道:“人善被人欺,常有的事。”
徐覆罗闻言涕泗齐流,谢皎视若无睹,打圆场道:“谁卑微,谁倒霉,哭也无用。慷他人之慨,你别想赖账。”
他嗝喽一声,给口水呛着了。
谢皎哭笑不得,解刀归枕,好声道:“你知不知道,换成在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明哲保身:骂她狐媚子附体,迷得自己失魂落魄犯下大错,最后死不认账。”
徐覆罗提茶壶沾湿软帕,捂敷腮帮子,念念有词:“她没错,换成别的男人,九成九不是诬告。老虎吃人,人便默认老虎逢人就吃。偏我是个倒霉的好老虎,顿顿吃素,不和他们一家,却替普天下的坏兄弟们会了账……”
谢皎没好气道:“谁生下来不替白骨还债?人早被老虎吃怕啦,怕得草木皆兵,偏有那坏老虎自命虎辈一概如此。人越怕,它越快活,恨不能啸聚吃人。他再坏,你也将他看做兄弟。我看这笔烂账,人虎俱绝也算不到头。”
他忽地眼尖,从榻下拾起一只破碎的簪绒鸟,嗫喏道:“发乎情,止乎礼,我都避嫌了,怎么还给这帮吃雷劈的浑球摆下一道坎……”
“逼良为娼,你躲得了么?”
谢皎咕咚一声抱头仰躺,“世风日下,雅骨不守诺,我虽火冒三丈,却怜你一片赤子之心。要不然,谁管你死活,呆头呆脑,丢了喂鱼正好!”
他揩鼻子,揩出五音变调,又吸溜一声,懵道:“这就没了,不多夸几句?我还想听好话。”
“再夸我良心疼。”
“你昧着良心说良心疼!”徐覆罗愤然。
“我夸人一向昧着良心。”
谢皎翻身跟他四目相接,怂恿道:“他们敢诈,我就敢赖,下半夜你去把钱偷回来。偷了就溜,我撑划子接应你,咱们直接上岸走旱道。”
徐覆罗两眼通红,收了簪绒鸟,自顾自道:“多少钱……才够叫她干干净净地活着?”
谢皎垮了兴致,翻回去,面朝舱壁低声道:“多少钱都不够,我两手沾血,尚不足以高枕无忧,何况她以色侍人?”
她咧嘴一笑,声极古怪,不似平常亲近,“方才我该杀了你,拿命相赔,我的钱便会平安无事。”
他霍然抬头,瞪视谢皎的背影,只觉不可理喻:她上一刻还怜赤子之心,下一刻就口出刀剑说要杀人。
谢皎头枕幸存的伥鬼刀,伸手挠抓舱壁。木屑撒撒,吱呀刺耳,留下歪歪扭扭的划痕。徐覆罗勉力起身,拽直三折屏,横亘在两人中间,他抖索着躺回窄榻。
“拖累我的人,都该杀掉。敢抢我的刀,更是妄想……”
她喃喃自语,梦呓钻过屏风无孔不入。
两人相背,烛光倏忽灭透。徐覆罗怀抱破枕头,一夜未眠,如卧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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