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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收这么高?”她问了一声。</p>
张传世转头与武大敬对视了一眼,两人俱都苦笑。</p>
气氛冷了片刻,半晌后,张传世打破沉默:</p>
“朝廷量地而收。”他赶着马车往村庄方向行去,说道:</p>
“反正我们这块儿地方朝廷半放弃了,说说也无妨。”</p>
他道:</p>
“前些年,老皇帝在位时,鼓励农耕。”</p>
“农耕是好事啊。”赵福生犹豫了一下,答了一句。</p>
“哪儿好啊!”武大敬摇了摇头:</p>
“我看就是一个昏招。当初朝廷鼓励开荒,说是开了多少有奖励米粮,我们当时就去开了,忙活了大半年,最终米粮也没领到,官府说是记账。”</p>
当时众人怨声载道,而开荒有功的官员则丈量土地后受到了朝廷嘉奖,没过多久平步青云,升官调任了。</p>
“开后的地记到了我们头上,到了来年,便该要上交税赋。”这些地当时开是开了,可惜穷苦人家自己吃都不够,留的种也不多,开的荒地大多也就不了了之,最终逐渐荒芜。</p>
但民众没有种地,这些开过荒的地却留记在册,成为了铁板上钉钉的田地,每人要交的税是实打实的。</p>
“一年年累积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p>
赵福生听武大敬这样一说,脸上露出匪夷所思之色:</p>
“这岂不是官员做假业绩,把糊涂账留给老百姓了?”</p>
武大敬苦笑:</p>
“除此之外,地方还有另一笔税收。”他说到这里,忧心忡忡。</p>
“什么税收?”赵福生问。</p>
“镇魔司的保护费呢。”张传世顺口答道。</p>
“什么?”赵福生匪夷所思,奇怪道:</p>
“我没有收过镇魔司的保护费啊?”</p>
张传世的脸上露出懊悔之色,他说话太快,有些话不过脑子便提了,这会儿听赵福生一问,只得硬着头皮答道:</p>
“大人您仁慈,确实还没有收。”</p>
“但按照镇魔司以往规则,上头的令司、令使确实不沾手收取保护费、税费的活,都是由底下的杂役去做,这笔钱比朝廷的苛捐杂税还要多,摊派到每个人头上,非交不可。”</p>
他说完,又小声的道:</p>
“以往我们也得交,我店里的尸奴每年都得交二钱银子呢。”</p>
杂役们收了钱后,分出一半交到镇魔司令司手中,一部分交给令使们花用,另外一部分则揣入自己的腰包之中。</p>
所以当时赵福生提起要招揽杂役时,范无救感到困惑异常:招杂役还要花钱?那不是消息一放出去,便有大量的人抢着要做?</p>
赵福生面色有些难看。</p>
张传世感觉得出来她心情不妙,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自己是不是不该与她提起这个话题。</p>
“但大人您与以往镇魔司令司可不同,您上位之后,我们万安县——”</p>
“好了别拍马屁了。”赵福生将张传世的话打断,又问武大敬:</p>
“这几个月以来,你们可被收了镇魔司的保护费?”</p>
“……”武大敬不敢吭声,看了张传世一眼,表情有些可怜巴巴的。</p>
他再傻也知道这个话题让赵福生心情不好,本不欲再说,赵福生就道:</p>
“说!”</p>
村老吓得一个激灵:</p>
“收、收了。”他点头哈腰:</p>
“镇上的大人说了,朝廷的税收可以暂时拖欠到明年开春,但镇魔司的钱是一刻都不能拖缓的。”</p>
“你们一家一年得交多少银子?”赵福生再问。</p>
武大敬就老实道:</p>
“一家一年得交二十两银子。”</p>
“……”</p>
赵福生突然觉得万安县的问题并不只在于厉鬼杀人了。</p>
这世道苛捐杂税之重,几乎逼得普通人走投无路,再加上厉鬼纵横,一般人怎么活得下去呢?</p>
“镇魔司收了这么多钱,一些鬼案还敢不做?”她有些惊奇。</p>
张传世就撇了撇嘴角:</p>
“那有什么奇怪的,谁的命不是命呢?”</p>
令司使用厉鬼力量,可是要拿命去拼的。</p>
收钱的时候归收钱,要命又是另一回事了。</p>
更何况,强大的力量掌握在令司手中,百姓敢不付出?就算镇魔司收了保护费,令司不愿意出手,那又如何?百姓有什么办法呢?</p>
“这可不好说。”张传世摇了摇头。</p>
赵福生呆愣当场,半晌没有说话。</p>
这一会儿功夫间,马车已经离村子越来越近,可以看到村口前方高大的门牌匾额。</p>
正如武大敬所言,狗头村并不大,人家也不多。</p>
村里人兴许是沾亲带故,住得也近,村子的造型类似于一个很大的胡同合院,围绕着山坳之内而建,从村口的牌坊大门进出。</p>
这里离镇上颇远,平日来访的人应该不多,马车的到来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p>
不少人端了碗站在门口往远处看,一脸好奇与揣测。</p>
武大敬临近家门,探身出来看,见到远处一个端碗的中年男人,突然冲他招手:</p>
“立有、立有!”</p>
他喊了两声,那男人转头过来,一见到他,便喊:</p>
“爹——”</p>
“快回去喊你娘带着你媳妇马上生火,家里来客了,我请来了镇魔司的赵大人及张大人一路来村办案子了!”</p>
一听‘镇魔司’,人群传来倒吸凉气的声响,纷纷后退了数步。</p>
那武立有一脸不知所措,武大敬恨铁不成钢:</p>
“快去呀!”</p>
“哦哦哦。”他应了一声,接着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娘、娘——”</p>
“……”武大敬又是有些尴尬,又觉得风光。</p>
车辆在入村大门前停住,马匹进了门槛,但两个木制的车轮却被卡在了门槛的外头。</p>
“赵大人——”</p>
张传世跳下车来,喊了一声,赵福生不等他催促,也跟着下了马车。</p>
她一下车,武大敬也跟着下了车来,周围村民便朝他拥了上来,众人搁了碗筷,帮着扛抬车辆,一把将车子顶入院中。</p>
“立功,你去将马牵走,好好侍候。”</p>
武大敬吩咐:</p>
“大人来我们村子办案,你们看家里有什么好的,全都拿些出来,不要藏了——”</p>
此时的武大敬与在镇魔司时的唯唯诺诺截然不同,他腰背挺得笔直,喝斥之下村民全都应答,帮忙拉车的拉车,牵马的牵马,有人甚至热情的想招呼着张传世前往自家洗把脸和手。</p>
这些人认错了人。</p>
误将张传世当成了镇魔司的大人物,将赵福生视为他的随身侍候的丫头,闹了个大乌龙。</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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