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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484【草生宫阙何萧萧】</p>
在永嘉城里的百姓看来,朝廷那么多官衙之中,最清闲非礼部莫属。</p>
稍稍了解一些朝廷运转规律的人,倒是知道礼部虽清闲却贵重,尤其礼部堂官历来是中书宰执的候补人选。</p>
其实礼部的职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p>
大到五花八门的各种祭典仪式,小到大齐官民需要遵守的规章仪程,这都是礼部的分内职责。</p>
除了主管礼仪之外,外交亦是礼部的权力范围。</p>
此外包括但不限于科举选士、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铸造官印、编撰医书等等,都是礼部官员的活计。</p>
故此,礼部对太常寺、鸿胪寺、钦天监和太医院等衙门有直接管辖的权力。</p>
只不过因为这些政务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平时没有出风头的机会,所以才会给人一种很清闲的错觉。</p>
现任礼部尚书谢珍是极为典型的官场老油条,当初天子和江南世族就北伐争执的时候,这个老头儿暗戳戳地给陆沉上眼药,被天子好生敲打了一番,后来郭从义和王晏等人造反失败,他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告病辞官,只是天子始终没有允准。</p>
李适之心里却很淡定,因为他已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p>
李道彦淡然地笑了笑,打量着羽翼渐丰的长子,缓缓道:“话虽如此,我应该没有教过你,变着法儿让郭王宁乐四家去送死。”</p>
他抬眼望着李道彦,认真地说道:“父亲,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是您教会我的道理,我不过是照着您划出来的界线去做这件事,并无其他想法。”</p>
李道彦坐在太师椅上,指着下首的椅子说道:“坐吧。”</p>
堂内仅有父子二人,气氛忽而变得严肃起来。</p>
这段时间李适之忙于政务,李道彦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在府中颐养天年,毕竟江北战事如火如荼,朝廷又开始选择试点推行经界法,再加上官员的考察和遴选,薛南亭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他必须要拖着老迈的身躯坐镇中书。</p>
当然,李适之心里很清楚,这些称赞只有一小半是源于他的办事能力,剩下一大半都是冲着锦麟李氏和他的父亲李道彦。</p>
李适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心中悄然松了口气。即便他和李道彦在某些问题上存在很大的分歧,但这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且在外人看来李家父子本就一体,他当然希望老父能够长命百岁。</p>
“回父亲,礼部的同僚们都很能干,我只是因循旧例,倒也还能应付。”</p>
如今他基本不出家门,礼部的政务实际上是由两位侍郎负责,其中又以左侍郎李适之为主。</p>
月底的这一天午后,李适之难得提前回府,径直来到锦麟堂给老父请安。</p>
“是吗?原来问题出在老夫身上。”</p>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谦逊,其实我知道你这位左侍郎做得很好,和其他官员相处得如鱼得水,正经事也没有耽搁,这般纯熟的手腕可见你已经渐渐领悟做官的三昧。”</p>
李道彦近来虽然不得空闲,但是精神头反而还不错,瞧着比之前要更硬朗一些,或许这就是权力对于男人的意义。</p>
李道彦语调平缓,听不出这是称赞还是讥讽。</p>
旁人看不出他在京军叛乱那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李道彦肯定能察觉,他一直在等老父亲提及此事。</p>
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李适之便将礼部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是大皇子的葬礼还是太子的册封大典,他都办得非常妥当,既没有任何失仪之处,也没有靡费太多的银两,赢得朝堂各部的交口称赞。</p>
“是,父亲。”</p>
李适之平静地回道:“这都是得益于父亲的言传身教,儿子不敢不谦逊。”</p>
父子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说过话。</p>
“最近在礼部做得可还顺手?”</p>
李道彦自嘲一笑,继而道:“老夫虽然年老体衰,记性还没有变差,记得当初你坚决反对北伐,要以此来团结其他高门大族,为何要反手出卖他们?”</p>
“起初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北伐与我们江南世族的根本利益相违,其他人都能从北伐之中获得好处,唯独我们不行,所以明知道父亲会介怀,我仍然尝试着阻止北伐。”</p>
李适之不疾不徐,语调诚恳:“但是后来我发现,王晏等人连最基本的进退分寸都没有,我只是想阻止北伐,他们却要和陛下打擂台。父亲,您为了让陛下安心特意让出中书的权柄给薛南亭,我也告病回家休养很长时间,本质都是为了避免和陛下发生正面冲突。而他们却连最基本的退让都不肯,抱着手里的权力不放手,甚至还让人去刺杀侯玉意图激化矛盾。”</p>
说到这儿,他不由得喟叹一声,摇头道:“我从那时候便确定不能与这些人共事,所以暗中推了他们一把,也算是配合陛下的心意,尽快解决这桩矛盾。”</p>
他坦然到如此程度,李道彦反而无话可说。</p>
虽然他的手段有些下作,但是这在权力争斗中不算什么,假如锦麟李氏遭遇危险,李道彦相信那些人会有更恶劣的表现。</p>
沉默片刻之后,李道彦轻声道:“你如何看待现今的边疆战事?”</p>
李适之沉吟道:“我虽不通军事,也知道景军这次来势汹汹,庆聿恭更是景廉人心目中的战神,我朝边军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其实父亲不必在意我的想法,以前我反对北伐,不代表我会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候拖后腿,再者我一個礼部侍郎也无权插手军国大事。如果父亲是想问我的看法,那我认为景军这一战不会倾尽全力,景国皇帝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物,他多半是想利用这一战谋求好处,等到将来再举国之力一鼓作气南下。”</p>
李道彦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你依然认为要限制边军的实力?”</p>
李适之断然否定道:“不,我认为这个时候要给边军全方位的支持。父亲,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以后,我已经想清楚了,景国皇帝不会满足于划江而治,而父亲绝对不会改弦更张做亡国之臣。我身为您的长子,又肩负着锦麟李氏的数百年基业,怎会在大是大非上拎不清?我确实不希望看到边军太过强大,重蹈两百年前武人肆意制造杀孽的覆辙,然而事有轻重缓急,相较于咄咄逼人的景军,我朝中枢和边军的矛盾自然可以暂时放下。”</p>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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