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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锡广陵春雨077【点一盏灯】战场右翼,秦淳的亲卫营匆匆赶来,在他们还没有接手防线的时候,变化再度发生。此时厉冰雪已经看见远处的动静,那支广陵骑兵在一名年轻武将的带领下朝敌人的中军发起搏命的冲锋,这个举动看似很鲁莽很冲动,然而却无比契合她的构想。她先前选择进攻景军右翼一方面是出于便利,另一方面自然是早有观察。在靖州都督府历练多年,尤其是近两年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和小股敌人交手过招,厉冰雪对景朝老卒和北燕军队的特点非常熟悉。她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分辨出敌方军队归属于哪一方,今日亦不例外。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要强行击溃景朝步卒,虽然对于飞羽营而言这并非绝对不能做到,可是肯定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飞羽营不属于她厉冰雪个人,而是靖州都督府极为宝贵的精锐游骑军。纷繁混乱的战场上,厉冰雪的目标一以贯之,先前所有的决定都是为这最后一击做铺垫。她将景朝骑兵调动然后逼到外围,接下来猛攻敌方右翼是为了将秦淳的亲信底牌拉出来,最终目的却是要打一个时间差,直插敌军肋部!这里是北燕沫阳路大将军陈孝宽手下的兵,虽然在北燕军队中实力较强,但是根本无法和坚韧的景朝老卒相比,只要能击溃这支军队,敌军整体阵型必然溃散,接下来便再无扭转的机会。想要达成这一点必须频繁调动敌军的防线,还要广陵军敢于舍命强攻敌人的心脏,如此才能创造出足够的空间。厉冰雪清冷的声音传遍四周,随即只见军旗变向,飞羽营将士心领神会,跟随她猛然转向东北。他们甩开尾随而来的秦淳亲卫营步卒,在战场上划出一道优美且犀利的弧线,如天神下凡一般来到北燕军队的面前。破阵!犹如一柄锋利的长刀插入软嫩的豆腐,然后反手一搅,便是支离破碎!北燕军队鏖战许久,此刻已经十分乏力,面对人人皆是高头大马的飞羽营骑兵,他们在主将愤怒的吼声中坚持了几息时间,然后直接溃散。厉冰雪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长时间在最前线厮杀,她身体里的内劲同样消失得很快,但是对于一位六岁时就开始练气、九岁就能初窥武学门槛的天才来说,她用无数血汗换来的是远超常人的强韧意志。她鬓边的青丝因为汗水粘连,但她手中的马槊依旧强劲有力挡者即死。身边的百余骑是厉天润亲自选出来的年轻俊彦,他们武学天赋不及厉冰雪,可是足够忠心足够悍勇,正是这百余人以厉冰雪为核心撑起飞羽营的骨架。在他们第一波凶悍到极致的攻击下,北燕军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然后朝后方溃散而撤,这股溃兵直接影响到战争的局势,让秦淳一直维持的完整防线直接崩溃。倒卷珠帘之势已成,厉冰雪仍未松懈,带领飞羽营如驱赶牛羊一般,步步紧逼迫使北燕军队倒冲景军本阵。先前秦淳试图用裹挟百姓的方法让广陵守军投鼠忌器,现在厉冰雪以牙还牙,战争胜负的天平逐渐倾斜。当此时,秦淳的亲卫营还跟在飞羽营屁股后面,他们没有想到北燕军队溃败得如此迅速,仿佛是跟靖州骑兵有了提前的约定。主将愤怒地叱骂着,同时命令部属斜插阻挡,但是厉冰雪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裹挟着北燕败兵径直冲向秦淳所在的中军。她终于能喘口气,却没有时间歇息,因为战事还未结束。这一刻她非常好奇广陵骑兵的主将是谁,为何之前查看资料时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甚至她都不知道广陵守军何时有了一支千人骑兵。现在她只希望对方能再坚持片刻时间,等到景军本阵被冲垮,那便是里应外合大胜之机。陆沉自然不知道厉冰雪对他的期许,厮杀这么长的时间,他已经清晰地感知到体内力量流失的速度在加快,旁边其他人除了林溪之外,大多已经出现动作迟缓的迹象。但是这并不重要。随着左翼广陵步卒不要命的奋勇推进,右后方飞羽营裹挟着败军再三冲击,景军本阵不可避免地松动,破绽越来越多。对于已经带人杀进来的陆沉来说,现在就是最后决战的时刻。人是血人,马是血马。再往前,距离敌军的帅旗已经只有不到二十丈。陆沉死死盯着那里,眼中再无他物。这二十丈的距离不知有多少敌人阻拦,仿佛是一道天堑横在眼前。他探出左手摸了摸坐骑的颈部,又贴着它的耳朵低声道:“帮我一次。”坐骑晃了晃脑袋,显然没有听懂这句话,但是下一刻它便有了动作,在已经筋疲力尽的情况下,这匹神骏再度奋起,一往无前地迈开四蹄开始加速。一个人,一把刀,向死而生。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似乎有某种情绪在胸膛里炸开。林溪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眼中并无柔情缱绻,唯余肝胆相照。她明白陆沉在做什么,为何要这样做。或许明天太阳升起之后,这位聪明又体贴的师弟不会记得今日战场上心绪的变化,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只想做一件事。将这些暴虐成性的景廉人留下来,杀光他们,用他们的首级筑造一座震慑后人的京观!在来到广陵之前,林溪对南齐境内有钱有势之辈有种天然的不信任,因为她在北地见过太多的人间地狱,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止在于齐朝皇室,更有数之不尽的门阀权贵,是他们让大齐帝国孱弱如斯,卑微如斯,苦痛如斯。是陆沉改变了她的看法,哪怕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他本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哪怕广陵城破淮州失陷,只要陆家及时去讨好景朝的豺狼,就像河洛城里那些人做的一样,他依然可以维持奢遮的生活。但他因为那些如草芥一般的百姓,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意,这足够让林溪刮目相看。两人从出城到现在一直并肩战斗,林溪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即便只是这一刻,也够了。林溪面上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从容地策马向前,很快便追上陆沉,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再度并肩杀向敌人。后面便是李承恩,再后是许家派来的两名高手,陆家的护院,城内各家大族贡献的人手。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前赴后继,绝不停歇。这股决然的气势终于震慑住秦淳,在先前的调度中他并没有犯下太多的错误,唯一没有考虑到的是久战之下的北燕军队外强中干,但那虽然很危险却仍有拖延寻求转机的可能。当陆沉带着所有人近乎亡命一般的冲锋时,秦淳做出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中军后撤!”当这道命令发出后,战场上大部分人便看见,景军核心区域之内那杆帅旗向南移动。厮杀中的陆沉瞧见之后,忽地嘴角咧开。极其复杂的战场上,一个小小的变化足以决定整场战事的走向。在北燕军队溃败,景军本阵已经松动的情况下,帅旗被迫南撤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淳高估了部属们的抗压能力,同样低估了陆沉的决心。景军溃败的迹象彻底显露。左翼广陵步卒杀开一条血路,刘统钊和宁雍两位年轻悍将浑身是血地冲开敌人的防线,堵死了秦淳的退路。另一个方向的北燕溃军冲开了景军的阵型,厉冰雪指挥着飞羽营一通掩杀,景军阵型轰然垮塌。中军阵中,陆沉胯下的坐骑忽地一声哀鸣,却没有立刻倒下,等他脱离马镫跳下之后,伤痕累累的神骏才轰然倒地。陆沉没有时间伤心,他双脚踩在坚实的大地上,燃烧着体内全部的力量,大步向前加速疾冲。此刻双方的人马犬牙交错,几乎遍地都是人,战马已经很难前行,林溪和李承恩毫不犹豫地弃马跟上,又有二十余人先后如此。十步之遥!这十步仿佛比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走的所有路都要漫长。但他始终没有停下。在最艰难的时刻,秦淳终于不再后撤,他和身旁的亲兵们蜂拥而上,要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将杀到面前的齐军全部斩杀。秦淳同样盯着陆沉,此刻他已经完全能够确认,就是这个年轻人破坏了他的计划,让他一举夺占广陵建立奇功的梦想化为泡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眼中泛起一抹狰狞且疯狂的杀意,连进数步挥刀砍向陆沉的脖颈。陆沉不退反进!秦淳望着对方脸上冷厉的神情,心中突感不妙,但这个时候已经无法改变身体的姿态。一柄斩马刀从左侧刺来,狠狠捅进秦淳的小腹,林溪鬓发散乱,唯独眼神依旧明亮。秦淳脚步猛地一滞。另一杆长枪斜刺里杀来,贯穿他的肋部,李承恩脚步一颤,随即又猛地站稳身形,牢牢抵住秦淳的身体。秦淳手中的钢刀顺势落下,但已经失去了一半力量,陆沉不避不让,任由这把刀落在自己的肩头,一阵剧痛袭来,他却毫不在意,在对方其他人抢上来之前,双手持刀奋起最后的力量横砍而去!“给我去死!”秦淳的头颅飞起,旋即掉落于地,骨碌碌滚出数步。他瞪大着眼睛,望着那具无头身躯无力倒下,望着那杆帅旗被人掀倒在地。“万胜!”激昂的吼声弥漫整个战场,随着帅旗的倾倒,景军彻底失去了斗志,犹如野兽一般漫无目的四散溃逃。陆沉以刀拄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扭头望向远方的广陵城。他听着己方将士延绵不断的欢呼声。他缓缓闭上了双眼,露出一抹几乎油尽灯枯、而又极其欣慰的笑容。还欠3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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