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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
“秦人的氏是‘德高三皇,功盖五帝’的皇帝亲自赏赐的。”
“岂不比六国贵族的氏来的更为尊荣?”
“庸碌一生,只为名利。”
“大秦将士为大秦做了这么多,被赏赐一个‘氏’,难道有什么问题?若是无氏,秦人又如何能以胜利者的姿态去对待六国?”
“又如何知晓自己是胜者?”
“至于你的担忧,根本就不算什么。”
“不满的是六国贵族,满意的是万千秦人,笼络关中之心,远比笼络六国贵族来的更为实在。”
扶苏双眼发愣。
他现在依旧没有缓过神来。
整个人很是恍惚。
他嘴里不断嘀咕着一句话。
人人有氏。
他已渐渐明白嵇恒的想法了,嵇恒根本就没有将六国贵族放在眼中,从始至终都没有,他只是将六国贵族当成了失败者。
对于失败者就要从各种角度去践踏。
从而让其真正的屈服。
贵族之所以为贵族,便在于他们有过显赫的家世荣耀,所以他们是高傲的,也是不愿轻易低头的,那就毁了这些,始皇试图靠大宗小宗自己分化,来的实在太慢,也太不干脆,因而他选择将一切打碎。
换来秦人的兴高采烈,换得六国贵族如丧考妣。
此举一出。
六国贵族的骄傲也会荡然无存。
他们的氏族,将会逐渐变得稀疏平常,非是仅仅局限关中,最终很有可能会推行到天下,到时‘人人有氏’,六国贵族的氏又哪还有半点特殊?
这是在给贵族掘墓!!!
嵇恒背对着扶苏,声音悠然道:“我之前便说过,要明确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在‘氏’方面,贵族是敌人,除贵族之外的其他人,大多数都会是大秦的朋友,天下苦贵族倨傲久矣。”
“当六国贵族所谓的祖上荣光、家世显赫,被打倒在地,贵族也就不再是贵族了,他们会开始正视起现状,进而融入到大秦。”
“成为大秦的子民!”
“不过就算是赐氏,同样会有三六九等。”
“秦国的氏不予赏赐,六国王室等氏酌情赏赐给有功之人,至于对秦抱有极强恨意、怨念的贵族之氏,则大肆赏赐。”
“只是有一个例外。”
“赵!”
胡亥如小鸡啄木般连连点头。
这个他赞成。
赵氏可不能轻易赏。
他们本身就是嬴姓赵氏,虽在立国后选择嬴姓,但赵毕竟跟皇室有数不清的亲近,岂能那么轻易就封赏出去?
嵇恒望着桑树,脸上面露古怪。
他在说出赵氏时,突然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话。
你也配姓赵?!
结果他自己却践行了。
果然真理到那个时代都是真理。
他摇摇头,将这个略显怪异想法,从脑海清理出去。
他的想法其实正是来自商鞅。
商鞅给大秦制定的军功爵制就是这样。
人人有爵,就相当于人人无爵。
人人有氏,同样就相当于人人无氏。
只要世上多一个被赐氏的人,六国贵族的脸面就会被狠狠践踏一次,直到所有人都敢踩在贵族的脸上,对贵族不屑的呵斥,他们的氏是皇帝亲赐的,不仅不比你们的氏差,还比你们的氏更尊贵。
那时六国贵族又能如何?
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民众喜闻乐见,贵族再有建议,又算个老几?
汹汹民意,无可阻挡!
六国贵族在天下宣扬‘天下苦秦久矣’,他则选择反其道而行之,勾起天下底层民众对贵族的不满。
将其变为天下怼贵族倨傲久矣!
后方失火,六国贵族在地方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弱。
扶苏深吸口气。
他已经闭上了眼。
让自己尽量调息平复下来。
嵇恒说的这些话,全是出乎他想象的,也是他根本没有想过的东西,即便是他,也听得口干舌燥。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便是扶苏在心中给嵇恒的评价。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能疯狂到这种程度。
他这是在跟天下所有贵族为敌。
但真的静下心来,也不得不承认,嵇恒的建议很有诱惑。
他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为的就是减轻秦卒对朝廷的怨恨不满。
实打实的功赏给不了,但各种虚名通通满足。
名声给,石碑立名,让士卒对天下一统充满认同感跟自豪感,‘氏’给,让秦卒能切实感受到自己是一个胜利者,尤其是面对关东的时候。
这同样是在释放一种诱惑。
就是让一些喜欢张扬的士卒,选择去关东为吏,他们到时就可以在关东一大群无氏人面前,人前彰显,充分表露出自己胜利者的姿态。
若是不愿为吏的,获得氏后,去到关东,分的大量田宅,同样能高人一等。
从心理等各方面都有优越感。
至于实在不愿离开关中的,则同样雨露均沾。
让他们一样获得氏,氏过去是贵族专有,黔首获得了氏,内心深处也大多会认为自己达到了贵族的标准,继而不由自主的认为自己的孩子当去‘入学’,接受教育,这未尝不是提供了一种心理暗示?
至于完全不松口的,赐氏能起到一些安抚作用。
朝廷里子给不了完全。
但面子方面则一律满足,甚至让他们受宠若惊。
而这同样是在打压六国贵族。
将贵族的荣光一点点抹去,直至贵族彻底不显人前,继而建立起大秦一向推崇的‘家门阀阅’。
这是一步足以影响到天下的动作。
只是这动作太大了。
大到他甚至都不敢去轻易言语。
良久。
扶苏才苦笑一声,拱手道:“先生韬略当真天下无双,扶苏听到先生之见,才知自己目光之短浅,犹如那井底之蛙。”
“只是兹事重大,扶苏实不敢决断。”
“还请先生见谅。”
嵇恒点点头。
他也从没想过让扶苏去决断。
他决不了的。
扶苏没那个能力,更没那个魄力跟胆量,这是要跟天下贵族跟士人割袍,非心志坚定且魄力十足的人能决。
扶苏眼下还做不了这么主。
就算扶苏敢做,他也不敢让扶苏去做。
扶苏扛不住这个压力的。
单单一个赐氏,朝廷的阻力又岂会小?
还有开设新学,在朝堂的争议同样会很大,这种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稍微心志不坚,就很可能中途而废,甚至直接作罢。
这只有始皇能决断。
也唯有始皇敢去做这个决断。
而且扶苏的洞察之力的确太过浅薄了,他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扶苏却没有意识到一些问题,甚至都不仅是没有意识,是丝毫反应都没有。
嵇恒暗暗摇头。
他开口道:“扶苏,你把这一切想的太简单了,真想推行下去,朝堂会进行大量的博弈,始皇甚至会因此做出很多的让步,此外,开设‘新学’也好,让秦卒同意去其他地方也罢,都是好耗费大量钱财的。”
“大秦的钱是不够花的。”
“另则。”
“这里面还有一个很‘棘手’的事。”
“让士卒脱下盔甲,穿上‘吏服’,他们真的能胜任吗?”
“大秦对官吏的要求很高。”
“哪怕是寻常小吏,都必须熟读‘为吏之道’,若是这些士卒大字不识,又岂能为吏?到时就算这些士卒自己答应,恐朝廷都不会答应。”
“其中要解决的事很多。”
闻言。
扶苏面露苦笑。
他前面光顾着震惊了,根本没有想到这些,经嵇恒提点,才陡然醒悟过来,这些政策的确惊世骇俗,但想要真正落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
不能落实,那便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扶苏道:“是扶苏考虑不周了。”
嵇恒摇了摇头,淡淡道:“这无关考虑,而是需要实打实的明证,证明这些办法是切实可行的,如此才有推行下去的可能。”
“这那找得到证据啊?”胡亥一脸愕然。
他实在想不到该怎么证明。
这就不可能!
嵇恒笑了笑,眼中露出一抹神秘的笑,道:“这里面大多数都事关钱财,唯有为吏方面,要求最为严格,想让这些秦卒为吏,至少要证明这些人有成为‘吏’的基础,即是识字。”
“但秦卒识字吗?”
扶苏跟胡亥蹙眉,却是不知道答案。
嵇恒道:“识,甚至人数还不能称之为少。”
“这是为何?”扶苏一脸疑惑。
这完全没道理。
嵇恒的衣袂随风飘舞,忍不住感叹道:“这便是体制的力量。”
这几天小摆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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