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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静谧。
扶苏等人竟皆沉默。
对于秦人的发迹,他们其实了解不多,但经过嵇恒的抽丝剥茧,也深刻体会到秦人发迹的不易。
嵇恒将相关资料记下。
秦国立国之前,史料很是匮乏。
而立国后,秦国已有专门的史官记录,不过亦如周人有意遮掩商人的信息一般,秦人的史官也淡化了周人的影响,但不可否认的是,周平王给秦国开的空头支票十分诱人。
那可是周人的发家之地,宗周。
那里也拥有着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生产技术。
而这一切,随着周平王一句轻飘飘的称诺,就尽数拱手让给了秦人,虽然当时宗周的确为戎人占据,但宗周的周人一直在奋力反抗,周平王却是连最拥护周朝的周人也直接抛弃了。
当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秦人在西陲时,几乎还处于半游牧半农耕的状态,等到日后夺回宗周旧地,借着宗周留存的生产技术,才正式转为农耕国家,也自此开始了真正的大秦风云。
这一切都拜周平王所赐。
想到这。
嵇恒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当时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秦襄公刚继位时,可谓内外交困,不仅被西戎连败,还被周人不断排斥,他当时恐根本都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小的西陲大夫,怎么就成了后来横扫六国的虎狼之秦的开国之君。
扶苏微微蹙眉。
他在心中暗暗沉思着。
他在听完嵇恒的话后,想起了《郑武夫人规孺子》的几句话。
“吾君陷于大难之中,处于卫三年。”
“不见其邦,亦不见其室。”
“如毋有良臣,三年无君。”
“邦家乱矣。”
申侯犬戎之乱后,拱卫周王室的郑国国君,郑桓公遭遇了一场大难,为犬戎所杀,而郑武公在郑桓公死后,并没能立即回国继位,而是在卫国羁留了三年,当时的卫国国君卫武公是坚定的周平王拥护者。
这就不难得出,郑武公当年恐是受到了威胁,以至最终倒向了周平王。
周王室的拱卫势力一直是郑国跟虢国,随着郑国倒戈,本为正统的周携王,直接断了一臂,再难抗衡周平王。
郑武羁卫或许只是当时的冰山一角。
在周携王跟周平王并立的二王当空的几十年,天下恐经过了一系列惊心动魄残酷血腥的政治博弈,最终周平王笑到了最后,赢得了所有诸侯的认同,并斩杀了代表正统的周携王,但也直接导致周王室威望尽丧。
在这场政治博弈中,秦人无疑获利颇多。
不仅位列了诸侯,还得到了承诺,只要秦人能够驱逐西戎,那么被西戎占据的岐山,丰水之地便归秦人所有。
不管最终历史的真相如何,秦人近三百年铸洒的血与泪,终于换来了中原王朝的承认,也正式作为一个新兴的诸侯国登上了历史舞台。
回溯着秦人建国的过往。
扶苏不禁喟然一叹,大秦建国实属不易。
在经历了断姓绝祀后,被彻底阻隔于中原之外,秦人并未就此放弃,一直在尝试回到中原,而在几近波折,甚至是几次遭遇算计后,终于在周王室威望尽衰时抓住了机会,重新回到了天下人的视野。
扶苏起身,朝翟尤行了一礼,躬身道:“多谢先生替我等补齐史料。”
“伯秦拜谢。”
翟尤起身,还礼道:“上吏言重了,我翟氏本为宗室之后,而今朝廷有心勘录秦史,我自当倾囊相授,不过我翟氏知晓的东西并不多,等到襄公建国后,国都迁到了汧邑,我翟氏并未跟随过去,因而对后续之事了解甚少。”
“也实不敢再开口,还请上吏恕罪。”
“无妨。”扶苏笑道:“先生所讲,对我等修补史料很有作用,岂敢再贪图更多?”
随即。
扶苏顿了一下,突然道:“不知先生对大秦眼下是何看法?”
一语落下。
翟尤整个人一愣。
他面露一抹难色,道:“大秦眼下如何,我一乡野之人,哪知道这么多。”
“上吏还是莫要取笑我。”
扶苏面色肃然,丝毫没说笑模样,拱手道:“我是真心求问,从咸阳一路过来,我沿途也看到了不少,也听到了不少,大秦目下地方过的很是贫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潦倒,你乃嬴姓后人,也是大秦宗室旁支,理应对我等说些实话。”
“我们也需深入了解地方。”
翟尤面露凝色。
他狐疑的看了扶苏等人几眼,沉吟道:“你们不是丞相府下勘录史料的吗?为何要问地方的事?”
扶苏面色如常,缓缓道:“大秦立国已有九年,新政推行也有数年了,朝廷却也想知晓新政下,底层民众的生活情况,我等虽主要负责勘录史料,其实也有暗访地方实情的职能。”
“哦?”翟尤目光闪烁。
嵇恒看了扶苏一眼,猜到了扶苏的想法,补了一句道:“这是长公子的授意。”
闻言。
扶苏面色一滞。
公子高等人则面色微异。
他们看了翟尤一眼,又看了看扶苏,忍不住垂下头,避免让自己露出异样。
“长公子?”翟尤心中一惊,不疑有他,感叹道:“长公子果真是心怀仁义,体谅天下黔首。”
“既是长公子想知道,我翟尤又岂敢不说?”
“我对其他地方不知道,但秦亭的黔首过的如何,我还是知晓一二的。”
“苦!”
“苦?”
翟尤点头道:“就是苦。”
“非是一方面的苦,而是各方面的苦。”
“各位上吏沿路走来,也当看到了一些,田地间男丁稀少,基本都是老弱妇孺在耕种,我若非有个好家世,父曾是乡啬夫,或许跟其他黔首无二样,就算如此,这几年也没少服徭役,只是时间相对会短一些。”
“秦亭人口不算太多,只有四百来户,但整个亭里,青壮男丁却不足百人。”
“这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
翟尤长长叹气一声。
扶苏也默然。
胡亥凝声道:“真有这么苦?”
翟尤冷冷的看了胡亥一眼,冷声道:“我岂会在这上面说假?”
“亭里各户的男丁,被征发出去两至三年了,根本不知归期,朝廷口赋还年年增加,农耕、秋收、织布等都压在老弱妇孺身上,这几年得亏一直风调雨顺,若是遇到旱灾,暴风雨,涝灾,蝗灾等,地方不知会死多少人。”
“也得亏长公子仁厚,管了一下盐铁,让盐铁价格降了一点,不然地方的怨念只会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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