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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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忻抬起头来看他。</p>

“过两天。”裴液趴着道，“我再买些东西，劳你一起带上。”</p>

屈忻又低下头。</p>

屈忻留了他一日，裴液安稳地在医楼睡了一夜，彻底休息好了身体、养好了精神。</p>

真气复生之后，伤患便只是伤患，不再影响整个身躯的生龙活虎。裴液起床穿好衣靴，还是要了诊金清单，望着上面的数字咬了咬牙，对看着他的少女挥手道：“放心，不少你的！”</p>

约好了两日后再来复诊，就此离了医楼。</p>

齐昭华已在车上等候，给他备了茶水早点。</p>

裴液掀帘登车，笑道：“齐居士今日不忙？”</p>

“恩君说你受了伤，怕有不方便之处，就遣我来照看着些，还专请了位宫中太医。谁知昨日一打听才知你自己来了这里。”齐昭华探头看着将他送出来的少女背影，几位医师正向她垂头询问，回头看向裴液，“这位是？”</p>

“屈忻，泰山药庐的【小药君】，以前在少陇时她给我治过伤，因而认识。”裴液将屈忻给他的丹瓶收好，拈起个小包子。</p>

“哦”</p>

三下五除二吃完，裴液才看向车马行进的路线：“咱们这是去哪？”</p>

“国子监啊，裴少侠今日不是该上课了吗？”</p>

“.”</p>

“裴少侠安心上就是，案子也有些眉目了，等今日放了课我带裴少侠回馆和恩君一晤。”</p>

车马很快驶入这座大唐学府，裴液下车正要告别，却见齐昭华也掀帘走了下来。</p>

“裴少侠自去吧。”齐昭华微笑示意一下，“我刚好也有些事情。”</p>

裴液偏头瞧去，却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方继道正抱着两本书怔怔望着天空，神色很是遥远。这时仿佛察觉到目光，回过头来，脸上一下绽开了笑容。</p>

裴液对他挥了挥手，就此离去。</p>

他裹了裹衣裳，依然是深冷的天气，但有金黄的阳光，安宁和乐的学府中三五成群的士子们来来往往，一派朝气蓬勃的气氛。</p>

齐昭华很周到地给他带了书笔，裴液轻叹一声往深处走去，上次的笔误有些给他留下阴影，他下定主意往后不再交作业不过单纯听听课，听先生们旁征博引地讲些微言大义的东西，还是挺有意思的。</p>

只是一路走进来裴液已隐约听得三次自己的名字。</p>

就是三五成群的男女之间，总是惊愕的语气，多是好奇的神色，谈话里充斥着“鲤馆”、“西池”、“太平漕帮”、“狄九”、“丘天雨”、“颜非卿”.诸如此类的关键词。</p>

他这时意识到，一个日夜过去，事情已开始在神京流传发酵了。</p>

从民间到士林到官场，人们关注的层面不同，但却都是由这件事情引发，可以想见在未来一段时间，许绰会借着这股力量洗牌很多地方。</p>

但那是晚上的话题了，裴液此时提着书包走近了学堂，很惊讶地发现门前竟然围着一圈圈的士子。</p>

显然不止是四门学的学生，也显然不止是他们这一年的生员，人们探头往学堂里张望着，裴液茫然走过去时才听得他们的语声，身体不禁一顿。</p>

“.到底哪个是裴液？”</p>

“不知道啊，不会找错了吧。”</p>

“说是就在这一级。”</p>

“他真的认识颜非卿吗？”</p>

“.人家受了伤，说不定今天不来了。”</p>

“啊可是人都坐满了。”</p>

“会不会没看清楚，那砍人不眨眼的真的在我们这儿读书吗？”</p>

“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七生也能杀宗师吗？那天到底是怎么打的？”</p>

“别急，《长安剑事》昨日刊了消息，说崔照夜已经在书写剑评了。”</p>

“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呢.”</p>

“讲习要来了，先走吧先走吧.”</p>

裴液低着头从人群中挤过去，一时倒真没什么人注意他。李鸣秋也正在这时到来，围观的士子们纷纷躬身行礼，有的就此散开，有的则仔细问候。</p>

裴液先向这位老先生行了一礼，李鸣秋上下打量了打量他，也颔首示意。</p>

裴液便就此进门，而从第一道目光投过来开始，安静的潮水就迅速在整个学堂铺了开来。几百道目光看向了这道走进门来的身影。</p>

和听说了些风声赶来瞧热闹的门外士子不同，身在学堂之人当然每个人都认得他。还清晰地记得少年从后面座席上站起，环视着整个学堂平静道：“我说要办太平漕帮.它就活不过第十天。”</p>

那时人们心中想法不一，固然赞赏他的刚硬，却少有真正的信任。</p>

谁知他真的应言。</p>

在狄九生死不知、三司形同虚设、太平漕帮最如日中天的夜晚，和颜非卿就凭两柄剑挑翻了这个压在百坊上的庞然大物。在那夜之前，多少人以结识太平旗下英豪为荣，多少人崇赏【太平鹧鸪】的名头与气度，其中不乏就坐在这里的学子。</p>

如今人们才知道，他的剑，其实比他的话要硬上十倍。</p>

此时这位少年走进门来，衣裳干净、身姿挺拔，面色还是和往日一样的安静温和，令人难以想象传言中他冷睨将军、一剑诛五的样子。</p>

实际上这也正是神京现在不停讨论的事情——一个新的名字横空出世，但没有亲见那一战的人要怎么界定他真正的位置？</p>

遑论还有太多不通修行之人。</p>

所以很多时候修者的实力，要通过鹤凫榜或剑评家来向所有人解释。</p>

裴液有些惊讶自己造成的安静，转头看了一眼众人，许多人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另有许多人望着他目光发亮。而在后席，庭花小小地向他抬了抬手。</p>

裴液向这几位熟人点头示意，但今日他来得晚些，后面已确实没有空位了，直到把目光挪到前排，才见长孙玦身旁唯余的一个空位。</p>

少女见他看来，怔了一下，把自己的东西往回挪了挪，给他腾出了位置。</p>

和这位少女确实有过几面之缘，裴液走过去坐下，却见她有些发怔地抬头张眸看着自己，裴液有些犹豫地朝她点了点头，少女才连忙回了个礼，端正坐好。</p>

但停顿了一下，少女又端雅偏头：“裴同窗，你的伤已经好了吗？”</p>

“啊没什么大碍了。”裴液怔了一下，“劳长孙同窗挂念。”</p>

“那便好。”长孙玦忍不住投目看了他不大方便的右臂一眼，却也没再追问。</p>

李鸣秋这时终于从门外走进来，立在台上缓缓翻开了书。</p>

学堂中的气氛终于渐趋正常，李鸣秋照常讲着《春秋》，裴液又难免蹙眉，但今日没有方继道供他询问了，裴液犹豫一下，还是偏头递过书本，小声道：“长孙同窗，打扰。先生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在书中没有找到啊。”</p>

长孙玦怔了一下：“‘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这句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