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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也是有等级制度的,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生产力不发达的缘故。及至百余年后,依旧是天子四餐、诸侯三餐,庶民两餐,以示贵贱和等级身份的区别。

其实二十年前泗上也是一日两餐的,但随着墨家在泗上扎根,近乎大半数泗上家庭的人都有过在义师服役的经历,军中的一些习惯譬如一日三餐也带回了泗上,二十年间移风易俗,没有比军中这个大学堂更为有组织力的手段。

吃了几年一日三餐,这一日两餐就实在有些扛不住,一到夜里几个人便饿的翻来覆去。

饿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越想越饿,等饿的很了,却又感觉不到,这时候才能堪堪睡着。

村社的封主贵族是个老君子,恪守过去的一切,火枪和玻璃器早已经开始在齐鲁贵族圈子内流传,老贵族依旧不用,那就更不用说那些带着深深墨家符号的墨玉、鬼指等作物。

村社闭塞不比城邑,许多人若不随军被征召,可能一辈子看到的风景都是头顶的那片天。

这里的闭塞又因为封主的保守而尤甚。

庶归田在这里吃的几顿饭,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煮熟的麦粒没有去皮磨粉、滑溜溜的各种野菜熬煮的菜羮……家中倒也不是说没有过这样的饭食,但最起码就算是煮胡萝卜,也总会往里面滴上两滴油总还有些味道。

这里的饭,总觉得怎么吃也吃不饱,仿佛肚肠根本难以留住这些一丁点脂肪都没有的食物。

孙璞的本意并不是想叫他们忆苦思甜,可现实就是才吃了几顿饭,已经有人思着家里的甜,对于原本只是一句口号式的“利天下”也有了更为不朦胧的理解。

篝火荜拨,庶归田用牙恨恨地咬死了一只颇大的虱子,嘟囔道:“明天早起一些,去河里洗洗澡。”

白日里还有事,脱不开身,要去丈量那些土地,忙的晕头转向,那些课本里学到的东西真要实践起来,实在不是一两日就能掌握的。

他们身上倒是带着肥皂,可这几日也只能洗洗脸,泗上的学堂是十日一沐,如今在这里却没有这样的条件,加上时间又紧,确实不能够空出时间。

嘟囔了几声,一个穿着明显是旧的义师军装改过的简陋衣衫的小孩手里拿着一条蛇,跑到庶归田等人面前,说道:“烤烤,可好吃了。”

梁父的方言和泗上有些相似,虽不一样,却也不是听不懂,这孩子馋兮兮地看着蛇,却也不忘分一些给住在他们家中的人,也算是一种孩子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回报。

庶归田刚来这家吃住的时候,三个孩子都没有衣衫,年岁又小,不穿衣衫也没什么,村社里多数孩子都是这样。若是冬天,就直接猫在草堆里过上一冬,等到再大些才能穿上一件旧的麻布衣衫。

义师这边也是看不下去,便弄了一批背包行囊里备用的军装,分给村社里连衣裳都穿不上的人家,就着白日里按照泗上的样式弄了一批四不像的衣裳。

孩子们欢天喜地,家里的大人也对墨家有了更多的亲近。

此时土地虽多,麻植遍生,但是每年都要缴纳布税,有需要做些农活,忙到最后自己家人的衣裳都未必能够备足。原本直到后世几十年后孟子游历之时,齐鲁的布帛之赋还是存在的,更况于此时。

《七月》里唱:无衣无褐,何以卒岁。这可不是无病呻吟。

孩子因为那一身衣裳用蛇来回报,烧烤的蛇肉香味弥漫,庶归田第一次觉得蛇肉竟会是这么香。

基于此时来说,一小段烤熟的蛇肉,应该算是庶归田最想要的东西。

而篝火的另一侧,村社的民众则用打开的心扉,来回报在这里的墨家众人,而对于孙璞来说,民众们打开的心扉也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是啊,过得苦。哪里能不苦呢?”

“二月下田,便要先把公田的事做了。种庄稼要赶时节,可是最忙的时候也要先把公田的事忙完,才能忙自己的。”

“夏日也要先给主人的田除草,每个月又要有五日时间为主人忙他家里的事。”

“秋天要先收了主人的田,才能收自己的。缴纳了税赋,又要赶紧去为主人修缮房屋,割草准备冬日主人家的马匹食料。”

“冬日要演武,等到结冰的时候,还要挖阴窖,为主人藏冰。还要砍柴、打猎,每年村社都要上贡一些野物,若是少了又要责罚,那野物都是主人祭祀和会客要用的,不能够少了。”

之前抓蛇的那孩子的父亲,苦着一张脸,在篝火下映的发红,总算有了一些黑灰色之外的色彩,将满腹的不满和苦痛朝着孙璞诉说。

一如《七月》所唱的那样,封地下农夫的生活就是如此,贵族剥削靠的封建义务,农夫有自己的一点生产资料,但是需要为封主履行义务然后才能够做自己的事。

不是奴隶,不是佃农,而是更像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农奴。受不了自然可以逃亡,但逃亡的代价太大了,所以才有了当年孔子在泰山之阳感叹的“苛政猛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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