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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羞愧之余,吴起猛然想到一件事,起身行礼后道:“墨家之心,确如日月。只是,若通此商路,所能够售卖得利的货物,无非玻璃、丝绸、珠玉等等,秦地变革,男耕女织堪堪自用。墨家利诱秦人西拓,只怕得利的难道不还是泗上那些丝作坊、玻璃作坊等?”

适奇道:“难道秦人转卖不能得利?”

吴起无言,只好道:“能得利,但只是转卖之利。”

适又问道:“那中原各地,难道不能因为丝路通畅而得利?”

吴起又道:“确能得利。”

适笑道:“义、利也。天下人均能得利,这便是义举。墨家为何不支持呢?”

吴起又问道:“那秦地变革,墨家颇多诟病……”

适摊手道:“一头牛,毛色乌黑,我可以说这头牛很难看。但是因为这个,我就认为这头牛的肉都很难吃吗?”

“秦地变革,墨家有心无力,只能多诟病。但是秦地那些有利于天下的行为,不能够因为这些错误就认为全都不对。”

“细细一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吴起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问道:“若是墨家的是非英雄来看,若我入秦,凿空西域通行丝路,又制文法播文字,使得东西贸易相通,我这也算是大有利于天下?”

“若我于秦,将十万兵夺西河、下南郑,在墨家眼中,便是不义之战、害天下之举?”

“这天下的英雄对错,难道今后就要由墨家来定夺?”

适微笑道:“尚未可知。只是仲尼做春秋,以礼而论。墨家若做历史,便要以义利天下而论。”

“公之大才,天下皆知,我墨家也多耳闻。此次入秦,秦地距泗上数千里,距南郑有褒谷之险,秦地如何,若仅以利论,和我墨家并无太大关系。”

“但以利天下论,则又不同。秦地的变革,既有好,也有坏。收世卿之田,开阡陌破井田,这墨家是赞扬的。”

“如今铁器已出,农耕之利远胜于游牧。义渠人尚且还是部落,并蓄奴隶,秦人若能使义渠移风易俗、近于天志,这也是大为有利天下。”

“况且中土富庶,若西域诸羌依旧刀耕火种,岁无所得,只有劫掠,那就要想办法杜绝这种事发生。治标治本,移风易俗,便是治本。此乃大义。墨家为何不支持?”

适说完这些,看着吴起道:“公有大才,奈何岁月不饶人。已年近甲子,便有壮志,却无岁月。”

“西河武卒,公一手训出,若将亲兵而攻西河,其心何忍?况且秦地虽有变革,武卒之厉,十年未必能胜。”

“蜀国南郑,墨家经营,日益富足。褒谷难行,运转困难。墨家善守,天下皆知。不举大军,南郑不能下。举大军,所需粮草转运之难也不必提,况且韩魏又于河东虎视狼顾,秦君岂肯得南郑而失洛水?”

“公若想有抱负,便不为利天下,不愿被我墨家评价,也只有向西拓地筑城一途。”

“若辟地千里,皆行中原之政、同墨家之字、授田以分百姓、分田以弱世卿。使中原之物通于西域,使极西金银流入中原,通其有无,各得其利,这便是大志向、大抱负。”

“十年正可成事,后世谈及天下之利,总不会忘了你吴起凿空西域之功。”

这些话虽让吴起有所触动,可是从墨家的口中说出,吴起觉得还是有些不太对。

迟疑片刻后问道:“我闻墨家非攻、止战……你这怎么有鼓动战争之嫌?”

适摇头道:“墨家非攻、止战,那不过是断章取义之解。子墨子曾问:籍设而攻不义之国,鼓而使众进战,与不鼓而使众进战而独进战者,其功孰多?”

“假设攻不义之国、诛不义之君、伐不义之举,墨家不但要支持,墨者还要奋勇争先,做鼓而使众进战之人。”

“义战与不义之战、义君与不义之君、义举与不义之君,子墨子言,我有天志如匠人之有规矩,又有三表三患之言。”

“能使天下富、人民广、政事治,此为评价义之三表。”

“民饥不得食、寒不得衣、劳不得息,此为定义不义之三患。”

“三表与三患,便是墨家支持与反对的规矩。至于天下富的定义,墨家也有说法,符合的便要支持、不符合的就要反对。所以索卢参那日才要争辩,土地非是天下财物总和增加的唯一手段。”

“墨家不守礼,只依天志之规矩。秦地变革,虽有不义之处,但也有合义之举。义渠西羌,既不肯主动归附中原以行中原之政、以符合铁器时代的乐土之说主动变革,那自然便是不义。不义当讨,移风易俗、播传文字、广置官吏、推行成文法令,这当然是墨家所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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