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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山下意识点头,然后猛地顿了一下,脸颊不由自主抽动起来。
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涌现出几分怒意,直直盯着汉子:“这位……不知名的先生,不管你如何吹嘘自己,我都可以闭眼相信,但那位山丘之王毕竟是我们矮人族的先辈,是带领我们从上古时期一路披荆斩棘活下来的英雄,就算你跟我一样,不信任何宗教,但对于先烈,也该怀有最起码的尊重,绝对不该像现在这样随意诋毁。”
壮汉表情微怔,随后手肘支在地上,饶有兴趣看着他。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在这里,我希望你能为自己先前那句不好笑的玩笑道歉。一个人可以漠视过去,但不该忘掉那些有恩与我们的人。”
壮汉笑了笑,“如果我不呢?”
“那我只好与你决斗!”
樵山“噌”的从水中站起来,下意识就摸向胸前,结果理所当然的摸了个空。
这时才想到,自己进池子前已经把褡裢扔到了一旁。
等樵山回过头,想要找寻自己朝夕相处的那把“老伙计”时,却愕然发现褡裢的布袋竟然是空的!
“铿铿”的响声从身后传来,樵山僵硬地扭过头,才发现自己那把形影不离的铁锤,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对方手上。
在壮汉粗大的手掌中,原本趁手的铁锤就像是缩小了一圈,变得有些滑稽。
“重量分布倒还算匀称,可惜材质太差,根本经不起太高的温度,硬度也不够,里面的杂质太多了……”
壮汉在地上敲了两下,手指在锤头和锤把上来回捏了捏,就像是看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嘴里念念有词:“铁匠的命可就在一把锤子上,锤子的好坏,也直接决定铁匠水准的高低,这样一把锤子都能形影不离,视若珍宝,足以见得你的锻造水准实在是低劣的可怜……”
樵山勃然大怒,甚至比刚刚对方侮辱自家先烈更为愤怒——因为对方正在污蔑自己作为矮人铁匠最看重的尊严!
樵山不介意别人评判自己的样貌,取笑自己的性格,却唯独不能接受别人毫无理由的贬低自己的锻造技艺。
打从记事起,樵山就已经与这些金属铁器接触,几乎可以说实在敲敲碰碰的响声中长大,几十年如一日,才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说句不谦虚的,放眼整个南境,比他锻造技艺更出色的铁匠根本就是凤毛麟角,两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在他那个偏居一隅的小地方,自己就是十里八乡最厉害的铁匠,甚至连稍远处的丝荻拉镇,有时都会有贵族慕名而来。
樵山不是一个喜欢自夸的人,面对周围乡里或者客户的恭维,并没有任何飘飘然,反而清楚的直到,自己无论是天赋还是锻造师承,都远比不上一些真正的天才,唯一可以说道的就只有努力和勤奋。
当然,谦虚归谦虚,樵山骨子里还是有一份匠人的傲气,他可以在比自己技艺更高超的大师面前低头,却绝对不会接受一个素昧蒙面的怪人的冷嘲热讽。
对方仅凭一把铁锤,就直接对自己的锻造技艺下了定论?
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
虽然樵山在近些年打造器具时,偶尔也会生出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似乎这把用惯了的铁锤,已经有些跟不上自己的锻造水准了,但出于一种恋旧的心理,还是从未想过要更换一把新的家伙什儿。
一来这把铁锤经过千锤万锻,内部结构已经非常稳定,汉子最开始的点评倒也算中肯,铁锤各角度的受力几乎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樵山早就适应了这种手感,想要更换,还不知道得耗费多长时间才能真正重新“上手”。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樵山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材料,像传说中的热熔石,早已成为天价,几乎只有整个大陆最顶尖的铁匠才有财力购买这种材料。
至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黄乌铁”,更是早已绝迹,现在只在部分老铁匠中口耳流传,根本见不到真容。
樵山的毕生愿望,就是找到一把属于自己的黄乌铁锤,只可惜愿望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樵山觉得自己临死前能够换一把热熔石提炼的锤子就已经死而无憾了。
“口说无凭,你要真有本事,就在这里比划两下。”
樵山的倔脾气上来了,原来仅剩的一丝忐忑也消失不见。盯着壮汉的眼睛,郑重其事道:“虽然你块头大了些,但看模样也是矮人,既然觉得我的锤子和水准都不够高,就用实力让我服——”
话音未落,壮汉就笑了起来,用力拍了下樵山的肩膀,“好小子,已经好多年没听说过这种自取其辱的要求了……算了,正好今天时间还充足,老子就让你真正开开眼。”
樵山撅着下巴,等壮汉跃出水面的瞬间,表情才陡然崩溃,眼泪都差掉流出来。
别的不说,这混蛋的手劲儿是真大……樵山打了一辈子铁,膀子早就练得比大腿都粗,结果愣是被先前那一巴掌拍的险些失去知觉。
“小子,锤子借来一用——别眨眼,看好了。”
不等樵山抗议,壮汉已经走到一棵临近的怪树前,手指在树干上点了两下,像是界定着力点,然后单手抡锤,轰然砸下。
壮汉的动作太快,樵山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看着珍若媳妇的铁锤直直砸在树干上,差点当场晕过去。
“铿——”
一声震天响,樵山目眦欲裂的注视下,那株比他先前试探的更加粗壮的怪树应声砸断,同时一同碎掉的,还有自己那把跟随了几十年的铁锤。
“混、混蛋……啊啊!”
樵山发出一声惨叫,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将四散的铁块收拢起来,眼眶通红道:“说好的打铁,为什么要砸树?不知道这些该死的木头比精铁还坚硬吗!我这可怜的锤子……”
哀嚎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壮汉挠了挠耳朵,似乎有些不耐烦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一把破锤子,质量不好坏了就该换一个,大不了再赔你一个就是了……唉,我都有些后悔选中你……”
最后一句话樵山没有听清楚,只听到对方说要赔自己一个,立马恼怒道:“你知道锤子就是一个铁匠的命吗!说的这么容易,上哪去找一把适应了几十年的锤子……”
半晌过后。
跟随壮汉莫名其妙走进一座火山口,然后看他拿着一把不知从哪抽出来的锤子,叮叮咚咚在那棵怪木树干上敲了一阵子,樵山就已经说不出话了。
最后差点还把眼珠瞪出来。
当那把仍冒着热气、通体发黄的崭新锤子送入自己手中时,樵山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原来“黄乌铁”竟然是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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