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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李延炤所踌躇不决的,却是此地之侧,有一条山中谷道可以绕过山口。他所虑便是万一对方派出奇兵,绕过这条谷道,突袭己方营地的话,那势必会使己方进退失据。一个不好便是完败之局。甚至会比在沃干岭遭遇失败的那些凉州精锐的下场还要惨。
李延炤并非不渴望胜利。然而他却不能冒这样的险。处于将帅的位置之上,自己的任何决定,所关系到的,都不再仅仅是一人之荣辱,一人之生死。一旦决策失误,将会有千千万万的士卒为自己的错误决策而丧命。而自己在这之后,又将如何去面对这些丧命的士卒家中父母亲人呢?
“司马所虑为何?”在一旁立着的陶恒,却是凑近李延炤,问道。
“陶百人长,此处莫不是有一条山中谷地,可以绕过两侧山口?我本欲在此处两座山口之间借地利之便以阻赵军,却想到这点,故而踌躇不已。”
“司马不知,此处山谷虽可绕行而过,但路途颇远,不下二十里。且路险难行之至。卑下以为,我等可出百余名兵卒,将此处谷口以山石巨木封住,而后路途之中遍撒蒺藜。若敌军来此,必知有伏。百余名军卒占据山地之险,守住谷口半天一天光景,还是不难做到的。”
“此处陶百人将来过?”李延炤支着头,疑惑道。
“前番我随冯将军西撤降凉,为避虏贼追杀,便走了这条路。”
“好!传令全军,带一日干粮,即刻出征!”
随着李延炤的号令,营垒之中众军都是随之忙活起来。由于辎重运输不便,故而被留在了北岸。此时各部纷纷出人,自浮桥渡河,而后前去辎重处领取了各部一日份干粮,营垒之中厉兵秣马,精锐尽出。李延炤不放心营中空无一人,还是留了两个百人队的老卒守营。而后令弩手与辅兵各出一个百人队,准备依陶恒所言前去谷口布置。这样分兵之后,李延炤自己所直属的兵力,便只有一千五百余人了。
饶是如此,李延炤也别无选择。留在营中让人围攻,无疑是下下之策。倘若主动出击挫敌,兴许还能为自己所部,以及那些仍在死命北奔的凉州军兵卒争得一线生机。
毕竟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如若你一昧退守求全。对方定然会认定你实力不足。他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全线押上。而若是主动出击挫敌锋芒,即使你力量再少,对面也会习惯性地认为你有所凭借,从而在展开对你的进攻行动之时,无疑将要谨慎许多。
各部划分统兵将领之后,便分别出营而去。李延炤亲率的一千五百人,已是最大的一股。而此时队中的那两百余名锐卒,已是尽着铁甲,扛着长刀,雄赳赳气昂昂地行于队首。平日里严格到几近残酷的操练为他们打下了良好的体能基础。如今即便他们负重较之后队的辅兵重上数倍,却依然健步如飞。直看得那群辅兵都为之惊愕不已。
下午申时末刻,这支部队到达地图所标的那处谷口。此处两山之间,宽度约莫五百余步,两侧山头也皆是悬崖,断难行上。在谷口做了一番布置之后,前方哨骑已传信回来,那支赵军距此地已经不足十里。
辅兵们又去到一侧山林之中伐了一些木材,匆匆赶制了一批拒马,横放在军阵之前。拒马前方,也被撒上数量巨大的铁蒺藜。李延炤几乎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都用在这场战阵之上。毕竟如今实力有限,场场不仅得须将士死命,而且更得庙算无遗。
在这一场场尽心竭力的算计之中,李延炤未曾发觉,他自己的统筹与掌控,甚至于谋略,都在不断地上升之中。战场上刀光剑影的拼杀,背后仍然是将帅之间的智斗。名将,也通常是由战争中学习战争,从前人的鲜血与失败中汲取教训,并完善自己的谋划,依靠对战场形势的敏锐嗅觉做出准确的判断,从而带领手中的士卒去争取胜利。
李延炤身披铁甲,手执长刀,随那两百余名铁甲锐卒站到了前排。首排是持盾蹲身的辅兵们,而第二排,便是一排手执长刀的铁甲锐卒。在他们身后中央,数百弩手持弩而立。两侧则是持长枪的辅兵。
毕竟这时代很少有双手步兵以血肉之躯硬抗骑兵冲锋的先例。这支精兵虽然经过严格的训练,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实战。步卒们的勇气能不能够坚持到敌军崩溃,尚且是个未知之数。自己单独领军在外作战尚属首次,李延炤心中唯有异于平常的紧张之感。
或许他已经用尽了一切能够鼓舞士气的手段。然而在这个黄昏发生的战事之中,他唯有自己以身作则,拿着刀和军中的普通士卒一样站到一线。这样或许不是一个将领的明智之举,不过也是最能够鼓舞士气的一种办法了。
等待了大半个时辰,前方渐渐显现出来赵军的旗号。随即哨骑报来敌军方位,须臾之后,山谷中排成数列并行的赵军士卒,看到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大阵之后,已是缓缓散开,成为一个紧密并行的方阵,前进至一箭半之外,随着对面将佐的命令缓缓站定。两方士卒互相怒视着,在一刻钟之后,他们便将在这片对他们来说都很陌生的土地上进行一场殊死搏杀。
李延炤站在前排,缓缓地扣上了自己的铁面具。他身侧的士卒们也纷纷戴上面具。在这场未知的战斗中,他们的主将已经站上了一线。这意味着他们自己,已没有任何可以后退的理由。
赵军步卒们缓缓站定,而赵军中那些匈奴骑卒,则不远不近地游走在步卒方阵的后方。而作为被监视对象的那些步卒们,却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列阵完毕的凉州军兵卒。全然不知究竟谁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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