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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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被困在一处不能出去，但还是能够透过她，看到一切。</p>

当她开口叫那个女人为「母亲」的时候，我也忽然想起千年前的一件事。那时，我在出云国四处游玩，在出云国的一条河边休息时，遇见过那个女人。</p>

那个女人站在河边，只是看着河面。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她就是神树，她的气息藏得非常隐匿，让我一度以为她是寻死的普通人，所以我一边喊着“不要”之类的话，一边飞快地跑上前拉住她。</p>

就当我气喘吁吁地拉住她，那个女人只僵硬着头颅，缓慢地抬起头看我。</p>

她神情冰冷疏离，不带一点活物——就好像死去了很久的尸体，没有一点关于「生」的气息。我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跳开松开手后，再想问些什么，那个女人已经消失在满是晨雾的河边。</p>

如今却让我看到，她极为温柔的模样，除却疑惑，却还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p>

所谓的「母亲」，只是孕育了我们。出云国旧神，从来都是被出云国的人类和上一任出云国旧神养育，换而言之，旧神的成长，并不需要所谓的「母亲」。</p>

然而，不需要不代表不向往，况且，那个女人，更是身为根源般的存在，对我们有着致命的吸引。</p>

如果不是看到那个女人被伊邪那岐按住，她最后露出的夸张又诡异的笑容，我或许也会蒙在鼓里。</p>

初代的愤怒和恨意，确实与出云国的土地/初代的身体一同保留下来，它们分散在出云国四处，母亲/那个女人将它们收集，在这个过程中，逐步理解和得到了初代死亡的真相。</p>

现在，母亲/那个女人用自己的死，将初代曾体会的痛苦，复现在她的身上。母亲/那个女人是根源，初代却是自诞生以来，所有的集合。体会「所有」的消失，便是缓慢体会「回归」的过程。</p>

我想到这一切之后，瞬间被赶出了她的内心，成了什么都做不了灵魂状态。</p>

“这就是你们一族的原本模样吗？”伊邪那岐收回了那只碾碎那个女人冰冻躯体的手，看向她，冷漠的眼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因为死亡而痛苦，甚至显出原形，作为神明，无疑是失败的。”</p>

伊邪那岐没有看我，或许是说，并不在意我。</p>

“你们一族，本可以在神之地，和人类、和这么多世界一样，相安无事地共存，可偏偏要跑出来，成为不可把控的因素。现在……”</p>

在我尚未听到伊邪那岐说下去，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伊邪那岐面前，然而一道雷光也迅速朝她劈过去。</p>

“小心！”我急忙飞过去，却看到雷光在她身上轻易消散。</p>

“汝为何会认为，只要吾等一族，永守神之地，便可相安无事？虚无与衰亡因「生」而在，因汝而在。旧神虽可抵抗「同化」，到时亦要与虚无衰亡融为一体，虽非「死」，却再无「回归」可能。”</p>

伊邪那岐往后退步，立在海面，冷漠面终于破裂：“……试问汝为谁？”</p>

“生之神伊邪那岐，汝于黄泉之国，观众多世界之生亡，枉顾生死之律，以抗虚无与衰亡为借口，逃避着原罪。”</p>

“我从未有罪，若能因保护生灵而有罪，神明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p>

“汝之原罪，乃为斩断生灵另一可能，将其困于与虚无衰亡之斗，自诩为创世神，傲慢无知，不思悔改。”</p>

“何为另一可能？”</p>

“自诞生之时，便一切交付生灵，神明隐去。”</p>

“可笑！”伊邪那岐不怒自威，“面对虚无与衰亡，人类只会灭亡。不管你是谁，你也一定看到我为他们做的一切。若是阁下没有别的事，也请离开。”</p>

“吾等为全知全能之神，在汝诞生之前，生于混沌，隐于混沌。旧神一族，是吾等为记录世界，为劝阻神明不可干涉生灵而存在，亦是延续神迹而存在。”</p>

那所谓恒古不变的愤怒和恨意，贯穿了出云国的所有的疑问，都在她的话语中得到终结。</p>

“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不在之前出现？现在出现有什么用？”</p>

“汝将劝阻者杀死，宽恕其继承者，吾等皆以有所转机。如今，劝阻者濒死，吾等前来予汝「回归」。”</p>

所谓的「可能」，并非只是一种可能，而是所谓的原本轨道。现在的世界，旧世界的灭亡，新世界的诞生，所有的一切都已然偏离，甚至无法通过某个节点，将其逆转——这才是所谓「异常」的本质。</p>

从初代死去的那一刻时，名为神明的存在便开始扭曲着世界。</p>

生之神明带来生，虚无与衰亡便同时孕育。人类因光明而团结善良，却也因光明滋生黑暗罪恶。如若没有所谓的高天原，所谓的八岐大蛇又何尝会成为邪神？</p>

阴阳平衡，此消彼长，命运共生，本就该全交与人类定夺，神明加入，只会令事态更为严峻。</p>

海水震动，不断地涌入那倒立的黄泉之国的宫殿，虚无和衰亡冲击着已无人看守的裂缝，一点点破碎。</p>

伊邪那岐不再与她周旋，快速飞往裂缝，消失在海水之中。</p>

与那海水一同的，还有粘稠的物体。它们漫到我的身边，却让我看到无数个世界，无数的人类遭受到的天灾。</p>

“求您宽恕！那些人类与高天原，与伊邪那岐并无关系！”我不忍看下去，因为那太像出云国消失时，我的那些子民了。</p>

她终于转过身来，带着平静的面容，眼神陌生。</p>

“汝未尽责，本应有罪。现命汝去唤醒祂——被虚无和衰亡吞噬的祂。吾等赐火予祂，将世界燃烧。赐汝咒，灭生灵。赐此身终结，回归混沌。”</p>

她的声音从单调变得嘈杂，似有无数声音交织。</p>

是祂们。</p>

祂们真的来了。</p>

不是由她呼唤而来，而是发现异常之后，强行主动现身于此。</p>

“求您——”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要把我拉扯进什么当中，“求您宽恕！他们都是……”</p>

我挣扎着想要拉住她的衣服，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她”，早已变了模样。祂们现身在我的面前，粘稠着，泛着绿光，有什么若有似无投在我的身上。</p>

劝阻者……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只在出云国呢？初代……即便是临终前一会，也明明可以将这样的话告知我们，可是我们没有一个知道。</p>

——难道是那个女人……！</p>

那个女人隐瞒了初代留下的一切，只将愤怒和恨意放大。这里面，所谓的初代的愤怒和恨意，说不定大部分都只是她对伊邪那岐的愤怒和恨意……</p>

——那家伙……！伪装在出云国那么久，就算是「母亲」，她也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孩子」吧？！</p>

因为那个女人，在虚无和衰亡来临之前，无忧无虑地度过了漫长的时光。我们/出云国旧神那未尽之责，是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罪。</p>

-</p>

法阵边两个身影离得不远，但彼此都安静到了极点。</p>

明明是一如往常一般的平静，他的内心莫名升起一丝不安和烦躁。</p>

“怎么了？”站在他身边的荒看向他问。</p>

荒的力量恢复之后，他的情绪波动或是想法，似乎很能被他察觉。</p>

他没回答，看向法阵后摇头。那里依然发光，却没有任何有人要出来的迹象。晴明和须佐之男去了这么久，他们是否找到拯救这个世界的办法，是否在途中遇见了她。</p>

“等待是很难熬。”荒说，“却也不是没有意义。”</p>

“……嗯。”</p>

于是，他索性坐禅，闭上眼冥思。然而，那样的烦躁感越发强烈，不安也隐匿在其中，几乎令他无所适从。</p>

“你好像……很不安。”荒说，“……恐怕不会是晴明他们，让你不安的是你一直在意的那个。”</p>

他缓缓睁开眼：“荒大人，您是否想过自己存在的意义？”</p>

荒的眸子微微垂了一下，但立刻有了光芒：“为此刻而存在。”</p>

他开口要说，面前的法阵却亮起白光，瞬间有什么从里面滚出来。</p>

他认得这样的气息。</p>

会是她吗？</p>

可按理来说，她没理由再回来。他守在这里，单纯是想问一下晴明他们，是否遇见过她。然而，从法阵中滚出来的，只有一个由绿色神力凝成的球，它滚了几圈，瞬间消散。</p>

那么，他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