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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想到他了呢,真是奇怪。谢无猗狠狠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无厘头的念头驱逐出去,又问道:“所以,华氏也是——”

花飞渡点点头,“华漪也是小时候因和你娘走散而被拐走了,从此失了音讯。”

“你们没有去找?”

话一出口谢无猗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花飞渡比她们姐妹大不了几岁,华漪被拐走时,她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果然,花飞渡苦笑着摇头:“我们那个年纪的孤儿,势单力薄的,连饭都吃不饱,怎么找?就算知道人在他们手中,就算我身手尚可,茫茫人海,寻到确切的踪迹谈何容易?”

踪迹难寻……谢无猗暗自重复几遍,忽觉一室烛光都暗淡下来。

一双年少分离的姐妹,走着截然不同的路,却不约而同地喜欢同一首诗。

那首《生春》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是密语,是约定,抑或只是血浓于水的默契?

“我们再遇见她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花飞渡似也陷入渺远的回忆中,语调悠长,“时间能改变太多事,那时的华漪早已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你娘没有办法,只能和她彻底断了关系。”

是啊,时间……真的能改变太多事。

谢无猗的手慢慢扶上左臂,她的苍烟就缚在上面。谢无猗从不信虚无缥缈的巫堇,好在苍烟不只是巫堇的象征,还是她自保的武器和纵横江湖的底气,更是她活着的证据。

所以这么多年,每当谢无猗感到烦躁时,她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移到上面,像是在隔空吸取源源不断的安慰。

华漪是个刀头舔血的杀手,怎么就甘愿委身于谢宗义这么个软弱的男人?若她泉下得知女儿是死于她丈夫的忽视苛待,心中该作何感想?

她的杀孽,难道就非要由谢九娘来还吗?

谢九娘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啊!

“再后来,老爷娶了你娘,你娘不想把他卷进江湖纷争,才远离了家乡。”

谢无猗点点头,凌波谷是她们姐妹二人的家,可无论是堕入黑暗还是想往自由,她们自故土逃遁,也终究逃不出血脉的安排。

花弥在生下谢无猗后病逝,华漪也没能幸免。

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重见天日,谢无猗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命运的枷锁牢牢羁绊住上一代,而现在,谢九娘也已经死了。

她紧紧攥住左臂,声音艰涩,“所以……我娘的名字是假的。”

“是老爷取的。”花飞渡的语调略有波动,“当时他们两人同行,老爷指花为姓,以弥为名,希望能弥补她失去至亲的伤痕。而我不愿离开你娘,便也从了这个姓。”

谢无猗想了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华漪是杀手细作,难道她是故意接近谢宗义的吗?十几年前,谢宗义不过是一个平平小官,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挖掘的秘密能让那个神秘组织盯上?还是说他们另有图谋,谢宗义只是棋盘上一颗很小的棋子?

她不禁追问:“花娘,那个组织叫什么?他们的人还在大俞吗?”

花飞渡目光闪烁了几下,她起身剪了烛花,房间里顿时明亮许多。在这和暖微醺的光亮里,花飞渡认真地看向谢无猗。

“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华漪也已经死了,他们的能量微不足道。”花飞渡双手扶上谢无猗的肩膀,把她僵硬紧绷的右手拉下来,“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生过乱子呢?”

花飞渡的话在理。不谈对军粮押运案的处置,大俞皇帝强硬果毅,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君主,断不会容忍这种组织兴风作浪。

谢无猗看了看紧握住自己的那双粗糙的手,肿胀变形的关节,密密麻麻的老茧和伤痕,无不令她心下升起没来由的恐慌。

可花飞渡不想说,谢无猗也没有办法。

“也是。”她转身收好华漪的小像,“不重要了。”

眼中隐有泪意,谢无猗重新捧出谢九娘的骨灰盒,将脸轻贴在上面,指下微微用力。

木盒冰凉,隔着三层雕花,她仿佛能听见齑粉的幽咽。

那哭声顺着骨堆向上盘旋,缠绕住她毫无记忆的过往,也牵绊住荒唐未知的来路。

谢宗义是因为知道华漪的身份才不认谢九娘的吗?他对她的思念里,是否多多少少也含了一丝真情呢?

想与谢家割席的念头才刚生出,就因花弥和华漪的关系重新落了下去。

乔蔚,别看过去,你要一步一步向前走,才有资格谈破局。

“原来你我也共享着血脉啊……”谢无猗忍着汹涌的酸楚,呼吸越来越重。她抱着骨灰盒喃喃道,“花娘,真到了那一日,把她和我葬在一起吧。”

这世上从来没有巫堇,没有神明。生时不得相认,今日暂且许下这样的心愿,希望能稍作弥补吧。

她没有亲兄弟姊妹,就让她们表姐妹于地下重逢,长眠一处。

跳动的烛火在谢无猗的双眸中勾出灼目的星芒,花?渡仿佛能循着那道光,看到花弥年轻时的模样。

她们长得可真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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