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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好抵达寺院时,正值晌午,许多游客都正好外出吃饭,内里反倒显得清幽怡人。

她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其实很小,除去满是红枫的庭院,便只得一栋三层观光阁楼。

观光阁每层楼均四面敞开,外面红枫层林尽染,仿若嵌入门框的绝妙画卷。姜好都可以想象,同一扇窗框外四季景致的绰约多姿。

美景入目,直播间的气氛终于恢复正常,满屏的“美美美”取代了之前的尴尬。

姜好稍稍松气,抬步走上二楼观景厅。

琉璃光院的“灵魂倒影”便在此处:宽敞的大厅里其实摆了张巨大的“凹”字形木桌,窗外是次第开放的红枫绿叶,而锃亮桌面映出窗外倒影,比之天空之境也不遑多让。

寺院无人喧哗,游客不约而同噤声,使得这层叠的橙红画面也染上几分禅意。

进来之后,姜好便再也挪不动脚步。

此时此景,她也无须在直播间内发出任何声音,只用将手机固定身后框住这诗情画意的光景。

反正无法与人沟通,姜好索性站定在桌子的角落,旋即拿出了随票赠送的佛经纸笔,开始直播抄经。

清风拂过,带得枫树飒飒作响。

直播间的观众来来去去,最后也不知道究竟剩下几何,但姜好在琉璃光院品茶抄经,居然一晃就是整个下午。

她起身之后才发现,已经到了寺院关闭的时间,而二楼的观景厅竟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须臾,一位僧侣进来,用日语同她讲话。

姜好宁静的心再度提起,毫无疑问,她一句话都没听懂。

“抱歉,我不明白。”

姜好不断用英语道歉,她自动理解为对方在催促自己离开,于是三两下收拾东西仓皇逃走。

身后,见她静坐整个下午,想要提醒她最佳拍摄地点的僧人无奈摇了摇头。

当姜好匆匆离开琉璃光院后,她才从弹幕中明白那位僧人的好意:

——跑什么啊,和尚在告诉你最佳拍照的点啊!

——锦鲤!我学日文的朋友说,僧侣是想告诉你,日落时分的光影最适合拍红枫。

——那什么,虽然是不懂日语也不懂英语吧,但就这样跑掉真的好没礼貌……

……

毫无疑问,姜好费心经营的氛围,此刻有点功亏一篑的意味。

就差最后一步,她就能完美地直播出整个琉璃光院的行程。

这个变数令她头疼和丧气,她只能苍白解释:“抱歉抱歉,我以为是到了闭馆时间,他在催我离开……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咱们去清水寺看看落日也不错!”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找别的方法找补。

然而,人背起来喝水都能被呛着。

不等姜好走到等待巴士的地方,天边的残阳便慢慢被乌云吞没,须臾,天空竟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

翻包的时候,她才发现伞被落在游轮上,无奈之下只能举着包往巴士站跑。

中午乘坐的巴士刚好抵达,姜好心中一喜,想着回程的路途熟悉便没有关闭直播。

结果——

她虽然避了雨,行至半途却发现巴士回程的路线居然和来时并非一致!

因为下雨,外面夜色渐浓,或许是巴士距离终点站已经不远,车上的乘客也只剩下寥寥几个。

姜好明白这种时候理当关闭直播以免出丑,可她只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就打了退堂鼓。

白日里小清新的巷子,到了夜晚显得昏暗可怖,只偶尔能在转角处看到一两盏暗沉沉的路灯。这样的阴雨夜晚和这样陌生荒凉的街道环境,姜好脑中闪过无数的杀人案件,只要想到关闭直播她就得孤身处在空荡荡的巴士上,她心中就感到无限恐惧。

“天呐各位……”姜好硬着头皮看向镜头解释,“这路巴士回程路线改了,我现在不知道去到哪了,各位等等,我可能需要和司机沟通一下……”

???

弹幕疯狂刷动问好和感叹号,此种情况像极了刑侦杀人电影的开头,以至于观众第一反应已经不是吐槽和骂她,反而替她着急和想起了办法。

姜好借助翻译软件和司机沟通,可她的单词量实在太过匮乏,司机回复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一知半解。最后,还是靠着直播间的观众替她翻译,才问出了具体路线,并制定出先坐到终点站然后交钱坐回琉璃光院的解决方案。

时间都被浪费在了巴士上,直播间的热度已然跌至谷底。

但姜好却仍不敢因此关闭直播,她甚至拿出充电宝给手机续电直播,因为她无法确定,之后的自己还会不会遇到另外的难题,又会否再需要网友帮助自己。

直到姜好搞定一切,搭上回大阪的最后一班地铁,又狂奔向回码头的大巴车,她才尴尬又感激地向观众道谢和道别。

奶白大巴车飞速穿越码头,姜好无力地垂头看向地面,夜风循着缝隙吹进来刺痛和模糊了她的眼睛。

分明已经很努力了,她反复确认、小心翼翼、费心经营,可最终得到的还是失败。宛如多诺米骨牌,只要其中一块失误便会山崩地裂,无论你前面多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姜好不仅没能如约直播夕阳红枫,还错过了去清水寺祈福,以及京都繁华美味的夜市。

心中的不甘和难过一齐涌向眼眶,通过眼泪发泄出来,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

她终于明白,最令人痛苦的根本不是不曾努力,而是你拼尽全力却发现真的不行。

当姜好乘上最后一班地铁,又狂奔着赶上码头巴士,她已然精疲力竭。

回到熟悉的游轮之后,她甚至都没敢登录微博,径直就躲进了卫生间洗漱。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躺下,轮船停靠在港口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平稳,而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午夜不知何时,姜好终于还是没忍住上线偷偷去看了评论。

而这一看,她便再也无法入眠:

——说好的炫富直播硬生生被玩儿成了“日囧”[微笑]

——坚持看完了全程,真是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港真,锦鲤这个水平,还不如签个营销公司,直接全程领奖挥霍得了。

——我早就想说了!量子号上赌博影响不好也就罢了,既然要玩直播,干嘛不直接升舱弄个阳台房或者豪华套房?谁要看穷游啊!

——恕我直言,直播无一不透露着无聊和尴尬[笑哭]

……

诸如此类的评论,一夜之间全部被顶上热评,犹如兜头泼下冷水,令狂欢半月的姜好陡然清醒。

姜好猛地扣上手机,根本不敢再去看热搜是否有她的消息,想到这趟旅行还剩漫长的一半,她的太阳穴就突突地痛。

内舱房的隔音很差,此刻不知哪个房间正在狂欢,音乐循着每个缝隙钻进房间。

她痛苦拉上被单,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暂时与这个世界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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