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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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养性行走在施桥镇的大街上，他走得极不自在。任谁在顺子仇恨的目光中，都不会太自在。顺子的两只眼睛，看向骆养性满是仇恨。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骆养性现在的身上一定布满弹孔。</p>

李枭没事人一样跟着骆养性溜达，时不时的还选一些街头小吃，在顺子惊恐的目光中吞进肚子里。顺子发誓，回到府衙之后他一定要让骆养性好看。</p>

施桥镇！这是一个和其他江南小镇差不多的地方，穿镇而过的小河静静流淌。石孔桥上，不时有孩童嬉笑着跑过。小河上有艄公撑着小船，河边有女人在洗米洗菜，对岸有人玩命的刷马桶。一切都是那么和谐的存在着！</p>

孩子们笑得灿烂，大人们脸上却没有什么笑脸。从骆养性嘴里，李枭知道了施桥镇另外一个身份，两淮漕帮总堂。</p>

漕帮！一群围绕着大运河而生的人。</p>

隋炀帝杨广开通了京杭大运河，虽然这庞大的工程直接拖垮了强大的大隋，却也为后世历代君主统治北方打下坚实基础。从此之后，南方的漕粮源源不断运往北方。成了朝廷统治北方的物质保障，自唐以来大运河两岸就有一群人靠着漕运为生，史称——漕帮。</p>

历朝历代，漕帮都靠着这大运河为生。靠帮着朝廷运送江南漕粮为生，可到了今天情形却变了。北方广泛种植了玉米、土豆还有红薯等等高产作物，不但够人吃的，甚至还有富裕的粮食喂猪。</p>

而此时的江南连年歉收，人口因为少了管束四处逃散。千年没有停止过的漕运，终于停掉了。和历代王朝不同，即便停掉了漕运，如今的大明北方民众也不会饿肚子。</p>

可没了漕运，漕帮就会饿肚子。江南的那些东林党搞风搞雨，其实大都是在背地里出钱鼓动。真正出来拿命拼的，大都是漕帮的帮众。</p>

没了漕运就没饭吃，这个时候当然是谁给银子就为谁办事儿。东林大佬们本就是地主，加上两淮盐商的支持，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不为过。</p>

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骆养性在江南这么长时间，当然知道动乱的背后，谁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p>

“小姑娘，你跟着我干嘛？”李枭看向一个小脸脏兮兮的孩子，这孩子差不多四五岁的模样，走路一拽一拽的，好像一条腿还有些瘸。脑袋上扎着两只羊角辫，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很有意思。</p>

“我饿！”大大的眼睛看着李枭，嘴里吐出吴侬软语。李枭没听明白，旁边的骆养性提醒了一下才明白过来。</p>

看看手里的一块米糕，再看看那双闪烁的大眼睛。李枭实在没有当着这孩子的面，把米糕吃进肚子的勇气。平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吃米糕吃出了负罪感。</p>

米糕很好吃，李枭也很想吃。而且这是摊主最后一块米糕，如果真想吃的话得等明天才行。</p>

脑子里面天人交战的李枭，终于还是把手里的米糕递给了小姑娘。</p>

“多谢大官人。”小姑娘道谢的声音更像是欢呼，小爪子几乎是用抢的，把米糕从李枭手里掏了出去。顺子手自然摸到了腰间，他在考虑要不要毙了这个打劫大帅的小姑娘。</p>

小姑娘抢过米糕却没有吃，而是一溜烟的跑了。这让李枭很好奇，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米糕，怎么会不第一时间塞进嘴里。李枭已经准备吩咐顺子，去那个卖酸梅汤的摊子上弄一碗酸梅汤来给小女孩儿解渴。</p>

眼看着小女孩儿一溜烟跑过了石桥，然后拐进了巷子里。李枭紧走两步跟着走进巷子里，石阶牌楼下面，躺着一个更小的小男孩儿。李枭目测，这小男孩儿应该只有两三岁的年纪。</p>

走南闯北，也算是经过见过。这可能是李枭见过最瘦弱的小男孩儿了，硕大的脑袋下面，是一个细细的脖子。一根根肋条骨下面，是一个像气球一样的肚子。两条细细的大腿，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小男孩儿甚至虚弱的站不起身子，只能让在牌楼下面的一丝阳光下。</p>

或许，他就是靠着这一缕阳光在续命。</p>

这是李枭见过最瘦的孩子，没有之一。</p>

小女孩儿一块一块的揪着米糕，一点点往小男孩儿嘴里面送。看着小男孩儿狼吞虎咽的模样，小女孩儿咽下嘴里的口水，却没能憋住流下来的泪。</p>

“阿姐！你也吃。”小男孩儿终于发觉了什么，用仅有的力气推了一把送到嘴边的米糕。</p>

“阿姐吃饱了，刚刚那位大官人给阿姐买来十几块米糕。我都给吃了，就给你留了一块。你快些吃，明天就是天福宫的庙会，道爷们会施舍粥饭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混个肚圆回来。”小女孩儿再次把手里的米糕塞进小男孩儿的嘴里。</p>

小男孩怎么会不知道，姐姐在自己没吃东西之前，是绝对不会吃东西的。</p>

米糕一块一块往嘴里塞，小男孩儿的嘴里塞满了食物，眼睛里面润满了泪水。</p>

“哭啥！今天有米糕吃，明天就有米饭吃。道爷的天福宫，可不是和尚庙。说不定还有肉吃！”或许是说得太过逼真，小女孩儿自己都信了。“咕嘟”一声，咽下了好大一口口水。</p>

李枭无奈摇了摇头，富庶的江南居然变成这样，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p>

“弄两碗馄饨来。”李枭指着不远处的馄饨摊说道。</p>

两个孩子一定是饿了很长时间，汤汤水水的东西还是最适合他们的胃口。小小的人，饿了这么长时间，如果一下子猛吃，很可能会被活活撑死。</p>

馄饨摊老板手脚很麻利，很快弄来两碗馄饨，顺着吸溜着手端了过来。</p>

“吃吧！”李枭将两碗馄饨放在地上，对着两个小孩儿说道。</p>

“你是谁？”小女孩儿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普通麻衣，脑袋剃成板寸的人。这头型，这年头并不多见。印象中，似乎只有城里扛着大枪当兵的才留这样的发型。</p>

这么健忘？李枭指了指小女孩儿手里的饭团，又指了指自己，示意这饭团就是自己刚刚给他的。</p>

“我知道米糕是你给我的，你有什么企图？如果你想让我去你家当丫鬟，必须带着我弟弟才行。”小女孩儿掐着腰，说话的时候朝天辫一抖一抖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