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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危险的敌人永远是自己。
人,必须敬畏的也永远是自己。
诸子百家,万般说辞,说来说去,都是为人,故此人最足以敬畏。
带着这些零零碎碎的思绪,赵和来到了长乐宫前。
长乐宫此时已经被军士们团团包围,围在这里的士兵,有随赵和从西域来的轻骑,有跟着马跃一起投入他麾下的敦煌兵,有武威那里投来的北军,也有方才打开城门放他进来的咸阳守军。
无论是何方军队出身,见到赵和来时,众人都齐刷刷行礼。他所到之处,人群便或是弯腰,或是单膝跪下,或是于马上举刃。
跟在赵和队伍后边的班直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班直虽然年轻,但出自史家世家,他的父亲、祖父乃至曾曾祖父,都是史官,他在史书中见到过这种情形,那是大秦圣祖仁皇帝之时。
但让班直更惊讶的是,还在不久之前,他亲眼见到这些军人,如同放出笼子的凶兽一般,在这座城市、这片土地上肆虐,但现在人,他们却一个个屏息凝神,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秩序束住手脚,不敢有半点违逾之举。
这些军士……难道不是凶神恶煞,不是大秦百余年积弊所释放出来的怪兽?
今日咸阳,与不久之前的咸阳,差别所在之处,唯有一个。
班直看向前方下马,站在长乐宫仪门前抬头上望的赵和。
他飞快地举起自己的笔,在书上写下这一行字:“和入仪门,诸军皆拜,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赵和站在仪门前,想到上回咸阳之乱,在曹猛将嬴吉牵上御座之后,自己独自一人退至此处,然后坐在这里靠墙发呆的情形。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他回来了,不需要任何人牵。
然后赵和一笑,迈步跨过仪门。
在仪门之内,仍然是黑压压一片士兵。
士兵中间,则是数以百计的官员。
当赵和走进来时,诸军自然行礼,而那些官员们看着赵和大步行来,一个个面色各异。
赵和看到了夏琦,神情怆惶,身体在发抖。
他看到了陈运,这位当初多次在上官鸿身边见到,此时面沉如水。
在夏琦、陈运中间,站的是一个陌生的老人。
这老人倒还是倔强,挺直腰,目光严厉地看着赵和。在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之时,这老人站前一步,厉声喝道:“赵和,你为北庭都护,为何擅离职守,无诏回京?为何挟兵入城,有如逆悖?”
这位应当就是司马亮了。
赵和在得知曹猛死后,也曾经专门问过此人经历,这个倔老头前半生不向烈武帝低头,后半生不向曹猛折腰,性子倒是刚烈。
但也只是刚烈罢了。
赵和迈步行了过去,越过百官,在军士护卫之下,登上了御阶最上方。
他转过身来,看着司马亮。
“方才司马公问我为何擅离职守无诏回京,问我为何挟兵入城有如逆悖,我现在来告诉你们为什么。”赵和说道。
众人神情各异,而司马亮精神一振。
他已经做好和赵和进行辩论的准备了,想来赵和无非就是指责他们罢黜天子,但这在大秦有先例,别的不说,曹猛就罢黜过天子,凭什么曹猛做得,他司马亮做不得,就好比一位道家的女郎,儒家摸得,那法家就摸不得么?
“我自武威至咸阳,一路千里,所过之处,百姓或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或伏尸于地曝骨于野,他们辗转哀嚎,哭泣呻吟,声音入不得你们这些人的耳中,却被我听到了。”赵和面上并无喜怒之色,他目光一转,见司马亮似乎要开口说话,伸手稍稍一拦,又继续道:“我自西域而来,我见犬戎刀锋沾血、铁蹄践肉,我闻骊轩鞭笞波斯、屠戮天竺,我还知道火妖纵横泰西,直至大食,亡国灭种,毁文弃学。这些声音这些事迹,都入不得你们的眼、入不得你们的耳,可我看到,我听到了!”
司马亮神情微微一愣,赵和所说的角度,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这也正常,那些在路边哀嚎挣扎的小民,与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哪里是同一类生物,人怎么会在意蝼蚁的哭声?
那些域外蛮夷,不过是边疆上的癣疥之患,实在不行还可以赐以女子金帛,反正他们又不可能入主中原。
司马亮觉得,赵和不论正统,不提大义,不说名份,却提些细枝末节,其说辞实在全是破绽,他完全可以将之彻底驳倒。
“如是我闻,故我来此。”正当司马亮想着如何驳倒赵和时,赵和又说了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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