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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赵吉又让驿卒将那边的火堆也换成木炭,那边的几个大汉更是欢喜,已经和赵吉称兄道弟,也不经意中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是来自于齐郡的游侠,来咸阳这边寻找有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赵和对此不以为然,齐郡到咸阳,此处可不是必经之路,他们倒是绕了个好大的弯子。
“这伙齐地的胯子,在这呆了好些时日了。”驿卒来为赵和添炭时,忍不住嘀咕道:“他们说要去咸阳寻个出路,可在这呆了十几二十日也没见着离开,哪里寻得着出路?”
赵和笑着向驿卒道谢,驿卒见他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没有再多话。
雪越来越大,并无停下的迹象,赵和有些无聊,便翻出了一本书看着解闷。正此之间,听到外头有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相约同行。君来迟迟,我心忧伤。天地茫茫,何为乐乡……”
随着这声音,门被打开,一仆从牵着驴进来,驴上乘着一位白衣男子,身着鹤敞,头扎青巾,皮肤白皙,约是三十岁左右,微微有须,看上去极是潇洒,宛若神仙中人。
他入院之后下了驴,转目看了看,没有往正堂去,而是来到赵和这一边,先是弯腰拱手行礼:“终南隐者途经此处,为避雪而入内,不知兄台是否允我借地避雪?”
赵和起身还礼:“这是驿亭,只要驿丞许可,人人皆可来此避雪。”
“虽是如此,总归有个先来后到。”那人见得到许可,欣然坐下,再见赵和身前烫着酒,嗅到酒香之气,不由又是一笑:“闻这香气,应该是咸阳东市茅家酒肆的茅玉,已有三年未曾饮过茅玉酒了,有些馋得紧,兄台……”
赵和见这人极为大方,就算是讨酒喝,也显得极为磊落,对这人不由心生好感。不待对方说完,便又招呼驿卒,洗了一只干净的酒碗,再添了副筷子,请对方共饮。
这个自称终南隐者的男子先是一口干了一碗茅玉酒,又倒了第二碗细细品味,当赵和劝他吃些肉菜时,他却委婉谢绝:“三年起我开始茹素,便不再进荦腥,兄台自便即可。”
“隐者高姓大名?”赵和问道。
“既是隐者,哪有什么姓名,姓名早已忘了。”那男子一笑,然后又看到赵和手中的书:“皇甫铮的《夜中鬼话》?兄台雅兴,这本书虽是说鬼,看的却是世态人心。”
赵和愣了一下,他虽然困在铜宫,但身边几位老人都是博闻强记的大学者,给他开了不少书单,让他有朝一日获得自由时可以看看。当初那位老先生将《夜中鬼话》推荐给他时,曾说此书“借鬼喻人,说的是鬼话,写的却是世态人心”,与这位终南隐者的评论倒是如出一辙。
“先生如何看《大秦西行记》?”赵和忍不住问道。
“张简此书,凿通西域,自此中土往西,道虽万里而风俗俱知矣。不过可惜,张简抵达赤海之后,被土人所阻隔,未能继续西行,因此只能说功毕其半。”这《大秦西行记》明明是本非常冷门的笔记,可终南隐者也是信手拈来,点评得极为到位。
“那《海上浮生录》呢?”赵和又问道。
“烈武帝初年,李环为军中司帐,参与西征之战,不过他不幸被俘,辗转至红海之南的密思儿,在密思儿呆了十年,终获自由,他乘商船往东,先至天方,然后至波斯,再转船到天竺,又从天竺换船,折向东南,过兰芳峡,抵达占城,再乘商船至齐郡莱州,海上前后耗时七年之久,终于渡尽劫波,他所著《海上浮生录》,虽然辞藻稍欠,但可见海员水手勇魄气量。愚士以为其所言荒诞,又提及海商巨富,蛊惑人心忘本而逐利,所以纳入朝堂**。我对这愚士之论,只有一句可回:夏虫不可语冰。”
赵和哈哈一笑,心里却更是佩服。
《海上浮生录》比起《大秦西行记》更为冷门,而且是朝廷**,只在民间有手抄本流传,这位隐士能看到,当真可以说是博学。
而且这人风度还很好,哪怕口出恶言,也不显凌利,让人如沐春风。
只不过听他刚才骑驴吟诗,似乎心中还是藏有惆怅之事。
当下赵和将自己曾听老人们背诵过的一些书文拿出来向这位隐者请教,这位隐者一一回应,大多都一针见血,少数他不知晓的,也不胡乱解释,只是承认自己未曾看过此书,或者看过而未求甚解。
偶尔二人沉默之时,这位隐士会拿出一块绣帕,紧紧握在手中,怔怔地看着。乡帕上隐约有字,不过因为不曾摊开,赵和瞄了两眼,却不知道具体写的是什么内容。
直到申时三刻,雪才稍止,只不过天色还是阴沉沉的,看起来还未落尽。那终南隐士起身向赵和告辞,只不过他才到驿亭门前,还未上驴,就脸色一变,向后退来。
驿亭之外,传来熟悉的人声:“你就是罗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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