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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教学楼的轮廓,只残留着一片淡蓝色彩——
视频灵异事件后的第七十六小时,一男一女出现在首都大学那黑洞洞的废弃筒子楼前。现在那里常年都是关闭着的,门缝里的蜘蛛网都要结起一厘米厚了。
说起来,这筒子楼既平凡又不平凡,或许它注定了要孤独存在,根据石苓人查到了的平面图,本来是作为老师宿舍楼使用的,结果也是因为采光不好,而且又较偏只能发配给女生做宿舍楼,而筒子楼就在这样的校园死角里独自苟活着,孤孤单单的停留在那里,就好像一只小舟停泊在岸边,远处才是码头的那种地理位置。
晨曦时分的这里好安静。楼前楼后成片的樱花林暗香浮动,千百枝叶摇晃在风中,声音比想像中还巨大。
这一男一女,当然是我和石苓人。
石苓人自称是被我几次三番请求,勉为其难才来的,其实我才是被他生拉硬扯来的好不好。
虽然这家伙一贯口是心非,然而本同学我早已看穿了一切。这根本就是个逆反心理强烈的死小孩嘛,我猜要不是为了送醉成一滩泥的游以默回家,这家伙搞不好当晚就会夜探筒子楼。
没错,昨晚上我们离开猫尾摆摆咖啡馆的时候,游以默已经醉的不辨东南西北了……我还第一次发现有人喝咖啡都会醉,哪怕喝的东西是爱尔兰咖啡。幸好晚上的咖啡屋没什么人,不然一定会惊爆眼球。
清醒的游以默是女汉子,醉酒后也和淑女无缘,什么话题都往外倒,比如满腔热血的从女子特警队被打发到了交警部门,又阴错阳差转到总队,却发现讲得好听点是”履新部门”,说穿了就是被流放边疆。现在的刑事侦查总队一支队因为某些缘故,表面上的名目是处理重案,事实上只是负责整理资料、收烂摊子的板凳队员罢了。而且什么社区志愿服务啊、开业典礼维持秩序啊都会被调去帮忙,几次三番抗议也没办法,“毕竟你们也没有其他工作要做嘛。出来支援一下没关系的。”跟被打入冷宫没两样吗——实在教人抓狂。
又比如现在的无良媒体,明明某案凶嫌只不过是个用剪刀剪开女生裙子的低能儿,而被他们生花妙笔一转,就变成连续女性伤害案,被网络媒体转载后以讹传讹,就成了发生了多起连环绑架凶杀案,什么凶手趁着女生放学途中绑架被害人,之后再直接将被害人弃尸,目前已经有多少名少女遇害,还有一人下落不明。而警方却封锁消息,受害人死不瞑目之类的标题,简直令人发指。
让警方为了破案率,被迫在那些鸡毛蒜皮的轻案上投入大量警力。而像现在真的发生了什么大案要案,更是舆论哗然,各方面都要问责与警方,从方面大员到热心市民的电话纷至沓来,反而干扰了正常的办案程序。
新来的二货队长也不让人省心,小伙子不像一线许多的刑警身材魁梧、面目可怕,却是个白面书生,戴着一副做作到家的银框眼镜扮斯文,像什么就是不像警察。
听说人如其名,是个二代来镀金的,偏偏的毫无自觉,一心想当美剧里的那种神探。打从他来到办公室,就一心盯着陈年卷宗,开口净问些”游队你认为那些性犯罪者心理层面的共同兴趣是什么?”、”连环杀手的动机是否和喜欢什么食物有关?”之类的话,又不是在拍csi!
——游以默都开始怀疑这二货队长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fbi见习呢。光是被发派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新单位就教人无聊得要死了,如今还跟这种家伙当同事,教人怎么提得起劲?用游以默的原话就是“我管他是海龟专家还是什么鬼,凭什么要我们这些老鸟听一个外行人指挥东指挥西的?真是够了”。
——我受够了,这些人全都一个样!
最后一个穷学生、一只醉猫都没能支付咖啡馆的账单,是咖啡馆的美女女咖啡师主动给我们免单——我才知道,调出美味咖啡的,竟是一名身穿深蓝色套装的长发美女——
“请问你哪位?”
“我是这家店的咖啡师,也是石老师的老相识。”
她直截了当地回答我的问题,有一种与大学生回然不同的成熟韵味,而她看石苓人的眼神明显有奸情!
如果我问起来,估计答案也只会是“我的一个老客户”吧。
“可恶!”
“你想什么呢,莫非是怕啦?”
“不会啊,我才不怕呢。”为什么我周遭尽是这种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啧”了一声,我刻意表现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其实若不是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到喉咙,声音早就发抖了。不得不承认,筒子楼云遮雾绕的诡谲感以及余宫音死亡的事实,在压迫着我的胸口。
如果不集中精神想些有的没的,我真怕自己当场就腿软瘫倒。
“那就走吧。”
石苓人站到门前,将口袋里掏出来的小玩意中一根铁丝插进钥匙孔。
然而,这只是多此一举。在他转动铁丝前,门就已经开了。
是之前的保安们没锁门,还是另有他人来探险?
我们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不服输的表情,在凝重的气氛中不发一语地推开了门,踏进筒子楼中。
手机的灯光照亮了室内,从外面误闯进来的落叶飘落了一地。
每当我们踩踏落叶,啪哩声便会回荡在屋内。
空气非常沉重,还带有一股霉臭味。这种气味真教人窒息。
石苓人用手机照了照走廊两旁的房间,观察里面的状况。
每间房间的格局都一样,正方形,一床一窗;这里是学生宿舍之类的功能型建筑,一切正常的很。
我紧紧揪着石苓人的衬衫下摆以防跟他走散,一面注意着脚边,小心翼翼地前进。
我们两人慎重地走向通往筒子楼深处的走廊。为了消除紧张感,我们一路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进入满地酒瓶与饼干袋的客厅。乱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就算是一个男人独居也不会把家里搞成这样。
“说起来那位女警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呢,好少见她这样……”
“不拘一格?”
“对,不拘一格的女性。”我以为所有职场女性都只有“白骨精”一种进化形态,又分为“高冷”的冰山美人或者“工馋”的凤辣子,那想得到还有这种“大而化之”的。
昨晚上咖啡馆谈话的后半程,更多的是游以默在诉苦。
假如所有的罪犯都是人神共愤的恶徒,那该有多么轻松啊——现实世界并不吃惩恶扬善这一套。每个人的价值观与想法都各不相同,刑案不光是被害人与加害人的问题,受到牵连的人们也会受到若干影响。愤怒、憎恨、悲伤、嫉妒,她说话的时候,我看着游以默微醺的侧脸的每一天,都在人类的各种负面情感洪流中载浮载沉。
大概她也对自己感到火大吧。新鲜人总要进入职场。刚进入警界时也是这样的。或许是幼稚吧,当时的我们充满了正义感与使命感,而且也像二货队长一样整天沉醉在幻想中,深信自己能拯救绝大多数的人。然而,老鸟们三番两次劝告我们:”别想这么多,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回事。假如你不早点看清这一点,到头来苦的还是你自己喔。”
而现在游以默自己想必也觉得老警察们说得没错。她在短短几年间就幻灭了。不,不应该说是幻灭,是她自己太天真了。人怎么可能像画展里的英雄一样帅气地解决所有问题呢?
她也不再奢望自己能出人头地。所谓的出人头地,只不过是自我表现欲的象征罢了;她不在意专案小组人员为了名利而汲汲营营,但不希望官僚作风的敷衍塞责,和无良媒体的推波助澜,将被害人与无关的人卷入这场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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