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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本意,并非指责大福晋不懂事,而是担心她年纪小,小夫妻俩感情好,怕她一时舍不得大阿哥出兵打仗,若是说出不妥当的话来,惹宗室贵戚嗤笑。此刻也不过是提醒惠妃一声,但惠妃自觉尴尬,毕竟所有人都晓得,她长春宫里的儿媳妇,不服婆婆管教。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这几个月可别惹是生非,平日里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只当我慈悲,可宫里的规矩、祖宗的家法,从来都不慈悲。”太后威严十足地撂下这句话,就遣散了妃嫔,留下岚琪一人时,她方疲倦地笑,“从前跟着皇额娘做这些事,不上心也就不觉得累,现在才知道当家做主的不容易。说起来,我做皇后那些年也从未有过如今的感觉,那时候我只会谨小慎微躲在皇额娘羽翼下寻求庇护,先帝对我而言,他不讨厌我,我就知足了。”
岚琪垂首不敢多嘴,好端端地不知太后怎么说到这上头的事了,大抵在她心里终究是怨恨的。
太后却越说越起劲,扶了岚琪的手往内殿走,缓缓说:“我总是想,孝献若不死且四阿哥长大成人,那么一来,若是先帝照旧在那一年病重去世,他必然会立遗诏让四阿哥即位,那董鄂氏就是圣母皇太后,也会与我平起平坐,以她的能耐,这宫里就没我什么事,我可以一辈子享清福。”
岚琪静静地听着,搀扶太后坐下,去拿了团扇来轻摇驱热,太后摆手说:“老了,身上没气血,一点也不怕热。”
“您身子骨很好呢,是屋子里贮冰多了些。”岚琪便放下扇子,从门前宫女手里接过茶给她端来。
太后没有接茶,而是眼神定定地看着一处,口中说:“但董鄂氏是个好人,先帝因为喜欢她而容不下其他人,甚至容不下我,那是先帝的错,不是她的错。顺治十五年那会儿,先帝曾要废我,那时候四阿哥刚没了,先帝痛苦万分,把一切的错都归结在我们的身上,认定我们在背后诅咒董鄂氏,他几乎闹得与太皇太后母子反目也要废掉我,好把他心爱的女人捧上后位。他毫无道理地冲来坤宁宫指责我羞辱我,我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最后是董鄂氏追到坤宁宫来跪求他不要这么做,他才勉强罢手。现在想来,先帝那恶毒的眼神话语,和他怜惜董鄂氏的温柔呵护,仍旧会让我心寒。”
岚琪看到太后眼中沁出泪水,她这一生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成了别人眼里最大的错,而孝献皇后被先帝挚爱,也不是她的错,可世人都道她是红颜祸水,都指责她媚惑主上,甚至恶毒地认为她短命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可嫁入皇室的女人,有哪一个不是身不由己,到底这一切,是谁的错?
太后抬眸看向岚琪,笑悠悠说:“当年元宵后,皇上领着你来宁寿宫请安,我看着你恍惚像是看到董鄂氏似的,不是你们长得像,而是皇上看你的眼神,叫我似曾相识。我心里就想啊,他们到底是父子,连看喜欢的女人的眼神都一样。可是一年一年过来,我才知道你绝不是董鄂氏,她不像你,能遇到一个明白如何才能真正守护心爱女人的皇帝,这么多年,与其说太皇太后护着你,到底还是皇上护着你是不是?”
岚琪颔首:“臣妾惜福。”
太后接过她手里的茶,呵呵笑着:“那日荣妃说起朝鲜国新妃的事,咱们等着看看,这个靠玩弄权术上位的新妃,能不能有好结果。”想起什么,忽而抬头问岚琪,“你呢,想不想做皇后?”
岚琪心头一惊,立时屈膝道:“太后娘娘说笑了,臣妾岂敢有非分之想,臣妾此生已然知足,但求无功无过,平平安安终老。”
太后才知道自己吓着岚琪了,放下茶碗拉她起来说:“傻孩子,我只是随口一句话,吓着你了?不提了,我绝不再提。”
岚琪舒口气,含笑说没事,可太后却道:“你的一生必然平平安安,你有最英明的皇帝护着你疼着你,所以你这一身,也注定不能平平淡淡呐。”
直到离了宁寿宫,岚琪也不明白太后这番话的意图,或许太后本没有什么目的说的,只是因为和自己亲近,一时想起往事就倾诉起来,可这些话确确实实拨乱了岚琪的心弦,让她心里头冒出不自在的念头,心烦意乱,久久不能平静。
那一日后,六宫更加和谐安宁,妃嫔们都知道再闹也不能在眼下这时节,有年资的几位经历过漫长的三藩之战,新人们只听说曾经的辛苦,如今遭遇战事,才知道战争阴影下的日子多煎熬。所有人都不苟言笑,甚至怕说错什么不吉利的话,比起为太皇太后持服守丧的日子,更加拘束压抑。
且说那日太后曾当众让惠妃召大福晋进宫教导规矩,可不出所料,大福晋依旧以病体推诿不肯入宫,惠妃不可能冲出去抓人,大阿哥又忙着朝廷大事两边都不见人影,只有落得惠妃这个婆婆叫人嗤笑。相形之下,太子侧福晋每日晨昏定省在宁寿宫伺候太后,哄得老人家十分喜欢,高下立现,谁都觉得惠妃当初,真是挑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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