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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冷静下来后,觉禅氏对自己说了这两个字,今生与容若注定无缘,还留着镯子做什么用,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两天后李公公来看她,把用金子镶嵌修复好的镯子送还给了她,笑悠悠说着,“奴才听讲您是瞧见这只镯子坏了才发怒出手伤了郭贵人,奴才总要一五一十地去万岁爷跟前回话,万岁爷说兴许是您入宫前家里带进来的稀罕之物,哪怕不值钱也是个念想,让奴才找内务府的工匠用金银衔接起来又修好,这会儿送来给您,请您收好了。”
且说那天李公公跟着荣嫔、惠嫔过来,打听清楚前因后果,就顺手把那几截断了的镯子拿走了,回过头去皇帝面前复命,特意提起这个,玄烨便让他把镯子修复一下,送还给觉禅氏。李公公从皇帝小时候起就跟着他,江山大事上他或有不懂的难以揣测圣意,可这后宫里的事儿,皇帝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怎么做,觉禅氏貌若天仙,宫里近几年都没有过这般绝色,皇帝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能不动心?
可谁也不知道这只镯子背后到底是怎样一段故事,李公公的好意和自作聪明,此时此刻只勾起了觉禅氏心底无可奈何的苦涩,甚至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皇帝竟然给自己的妃嫔修复她和其他男人的定情之物。
而这件事但凡说一个字,就是死。
李公公更殷勤地笑着说:“内务府才做好了您的绿头牌,觉禅答应准备着吧。”
觉禅氏的手正要触摸到镯子,李公公这句话说出口,她浑身一哆嗦,手也僵滞了,多多少少的情绪涌上来,呆滞地看着李总管,可李公公还以为她是乐坏了,笑着躬身让她准备着,之后就走了。
香荷送客回来,脸上伤还没好的小丫头欢喜得活蹦乱跳,扑在主子膝下说:“恭喜主子,主子,咱们终于要出头了。”
觉禅氏的眼泪扑簌簌而下,香荷慌得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太高兴才掉眼泪,可是越问主子越哭,最苦的日子里都没见怎么掉过眼泪的人,此刻竟哭得不能自已,甚至从炕上滑下来,蜷缩在地上大声哭,手里捏着早不是原貌的镯子,哭得浑身颤抖。
“答应您怎么了呀?”
香荷吓坏了,生怕好容易来的运气被主子这么一哭就没了,但无论觉禅氏如何痛哭,她无法左右皇帝的意志,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她不可能活生生哭死,只能勉强笑着被送上乾清宫的龙榻。德嫔曾经的话她还记得,她不能反抗,不能让皇帝不悦,惹怒了皇帝,但凡有人去查,去翻她的过去她的曾经,容若就一定会被牵连。
她必须让皇帝喜欢自己,喜欢自己,哪怕翻出过去的事,那也仅仅是过去了的,她要让皇帝知道,现在的自己,只属于紫禁城里最至高无上的男人。
红烛高照,端坐龙榻,脚步声声声近,觉禅氏的心一下下跌入无底深渊,牵扯的剧痛让她幡然醒悟,原来在翊坤宫被郭贵人折磨的自己尚且有血有肉,而从帐子掀起的那一刻起,她这一辈子都要活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可后悔,已经来不及。
这一夜,子夜时分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之后接连几天大雨不停,内务府绿头牌上也日日都是觉禅氏的名字,雨霁天晴时,昔日默默无闻的觉禅答应,已然摇身一变升为常在,清清静静地住在皇城偏僻的那个角落里。
众人皆知觉禅氏有国色天姿,也知她曾经受过的折磨苦难,唏嘘她起起落落的人生时,不乏好事者盼着夏日过去太皇太后回宫,好看看昔日圣宠的德嫔眼瞧着这光景,会是何种心境。到底是绝色佳人,皇帝对觉禅氏的眷顾并不亚于曾经的乌雅氏,六月前的日子里,乾清宫龙榻上,再无六宫旁人什么事。
六月初,李公公奉旨赴行宫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来时娘儿几个正在摸牌取乐,独不见德嫔在跟前,恭亲王福晋说:“李公公不知道呀?还以为万岁爷时刻瞧着这里的动静呢,德嫔娘娘病了十来天了,前些日子老是下雨,被雨扑在身上着凉,身子烧得火炉似的,这几天才见好的。”
太后也嗔笑:“皇上必然是忙国事,连皇祖母这儿的动静也无暇关注,可是李总管你怎么回事,也不派人瞧着?咱们还眼巴巴地以为宫里头什么都知道呢。”
但相反的,太皇太后这里却大概知道宫里有些什么事,此刻瞧李总管笑得一脸尴尬,冷声问着:“你这一脸谄媚的笑,宫里头有什么好事,能让你这么乐呵?戴佳氏快生了吧,算算日子我们回去前,孩子能落地吗?”
李公公忙说戴答应要七月中下旬才临盆,也说皇帝让他来问一问,太皇太后几时动身回宫,太皇太后说德嫔身子不好,至少等德嫔养足元气才成,太后无意中玩笑一句,说怕是皇上想念极了,太皇太后却见李公公眼神一晃悠,便问他:“皇上近来有喜欢的新人了?”
李公公知道不能隐瞒,反正回宫早晚也会看见,只能将觉禅常在的事说了,尴尬地笑着:“也不是新人,早年就在宫里了,这些日子又遇见了。”
“什么觉禅氏?”太皇太后显然不大高兴,也许如今膝下孙儿多了,她不如从前那样随便谁侍寝都好,也可能是真的上年纪了,偏心岚琪就真的偏心的容不得旁人,听见皇帝眷恋新宠,又想连德嫔病了十来天都不知道,心下生气,将手里的牌一推,骂李总管说:“混账东西,乱七八糟的人都往乾清宫送,你也不睁眼瞧瞧清楚,大热天的,你就不怕你主子伤了龙体?”
李公公吓得半死,伏地请罪,两位福晋忙劝太皇太后别生气,太后也在边上说:“皇额娘别动怒,皇上有分寸呢,一定是李公公夸大其词了,什么觉禅氏呀,宫里头还有贵妃和温妃在呢,哪儿有这听都没听过的女人什么事。”
李公公忙也解释说皇帝大多数还是在承乾宫和咸福宫,内务府记档也有限,皇帝很有分寸之类云云,太皇太后却生气说:“我听讲江浙一带暴雨成灾,平地积水淹没民宅,皇帝难道不是该忙着赈灾救民吗?你回去告诉玄烨,让他想着天下黎民百姓,想着救济苍生,好好禁一禁。”
屋外头,岚琪扶着环春转身沿着来路回去,她发烧病得虚脱,走路脚下也飘乎乎的,刚才听讲李公公来了,想来问问皇上好不好,竟是听见这一通吵闹,太皇太后发了脾气,她本该进去相劝,但这情形下太皇太后为了什么发脾气她明白,断乎不能进去火上浇油,还是离了的好。
环春心疼她,方才听讲什么觉禅氏,就感觉到主子身上的颤动,她本来就是最实在的人,会嬉闹欢喜,当然也会吃醋泛酸,离宫这么久了,惦记皇上惦记四阿哥,今天拖着病体兴高采烈来想问问他们好不好,却听见这些话,好是好的,好的把这里都忘记了,主子病了十来天,竟然连李公公都不晓得。
“环春,一会儿你去送送李公公,让他回去报喜不报忧,别让皇上惦记,太皇太后生气的事迟些说也不打紧,眼下江南受灾,他一定愁坏了。”岚琪突然驻足,拉着环春讲,“也别让李公公提我生病的事,你跟他说,我自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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