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青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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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 福城华灯初上。</p>

言音几个坐在窗边，遥遥见那离园一条街灯火繁华，人在其中嘻声笑闹。</p>

宋方仪问：“小师祖想不想去走走？”</p>

言音道：“不了, 太热闹了。”</p>

不在社恐舒适区。</p>

言音又道：“不然你们去玩玩吧，难得来一趟。”</p>

宋自清正色道：“不成, 这回我说什么都不能丢您一个人。”</p>

上回给他整出阴影来了。</p>

几个人后头，方守心弱弱地举起手：“其实……我想去溜溜。”</p>

林憔哲面无表情对他道：“出去不用回来，没有你的床。”</p>

客栈里他和方守心一间, 这安排非常绝妙, 这位高冷的学霸显然对混不吝的方守心不假辞色，简直是不动如山，任方守心如何扯皮都是佁然不动。</p>

方守心只能委屈巴巴地闭上嘴。</p>

既然都不出门，那就回房睡觉吧。言音睡在东厢第二间，宋自清和宋方仪在隔壁左边，林憔哲和方守心在隔壁右边。</p>

关门前, 宋方仪嘱咐道：“小师祖要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就喊我们。”</p>

林憔哲道：“不能喊就敲墙壁, 我们会注意。”</p>

宋自清道：“实在不行您就撕道纹……先从波及范围最小的撕起。”</p>

真是操心又事无巨细。</p>

言音把他们都推回各自房里, 宽慰道：“没事没事, 你们都别紧张，安心睡, 这才第一天呢。”</p>

随后回自己屋子关上门, 躺在床上盖住被子, 转头见小猫睁着金灿灿的眼睛看自己。</p>

轻笑道：“怎么？你也担心啦？”</p>

小猫把自己塞到她颈边，毛绒绒的尾巴卷住她手臂, 软软地“咪”一声。</p>

——睡吧。</p>

——我保护你。</p>

言音蹭蹭它，一手将它抱紧紧，闭上了眼睛。</p>

*</p>

夜半三更, “锵、锵、锵”三声。</p>

正是好戏开腔。</p>

言音睁开眼睛，感觉一股子惊怵，手摸向颈侧，空荡荡的，小猫竟是不知所踪。</p>

黑暗里不见何处，有一人声高调，戚切悲厉，像是咬着牙在唱：“良家未曾丧天良，有冤屈枉天得见！青天也！莫错勘贤愚命作践，恰合清浊明分辨。”</p>

声音在屋内盘旋，令人毛骨悚然。</p>

当真有人唱戏。</p>

言音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想将灯点亮，却见一道白影一晃而过，烛台从她指尖滑落，滚在地上。</p>

像是水袖碰倒了它。</p>

“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冤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窦娥冤》</p>

那唱腔忽远忽近，似乎有人在屋子里云步轻缓，如在戏台上来回徘徊。</p>

屋子里的门窗都锁紧了，现下昏暗无光，就算眼睛瞪得再大，也还是什么都看不见。</p>

言音往床里缩了缩，张开嗓子想喊，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p>

一条长长的水袖从黑暗中延伸出出来，卷住了她的脸和脖子，没有继续勒紧，只是封住了她的声音，水袖的那头抽动一下，传来“咚、咚、咚”三声，像是狠狠磕了三次头。</p>

“青天也！青天也！为良家平苦伸屈冤！”</p>

这不帮她伸冤就要把人搞死的架势，哪里还需要什么“青天老爷”。</p>

瞅准仇家和他干一架不就好了！</p>

言音用力试图扯开自己鼻子上的水袖，勉强得到一点呼吸的余地，一只手猛拍身后墙壁。</p>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隔壁居然毫无反应。</p>

过了一会，屋外还是全无动静，隔壁两间似乎都没有听见她的求救，水袖那头又唱了起来，还是这一句，只是腔调更高了些。</p>

“青天也！！为良家平苦伸屈冤！！”</p>

像是在催人回应。</p>

言音后背起了一层寒毛，心乱如麻，却还是没法做声。</p>

也没法回应。</p>

水袖越抖越频繁，越抽越紧绷，黑暗的那头伸出一只像从火里烤出来的焦黑枯手，轻轻挽住水袖。</p>

一点点火星从那只手底下燃烧起来，逐渐变成灼热的火焰，言音眼睁睁看着火舌顺着水袖向上蔓延，慢慢的舔舐到了她拉扯着水袖的手背。</p>

情急之下，水袖终于被扯开，一口气从喉咙里冲了出来。</p>

言音喝道：“你何冤要诉？！”</p>

左手指尖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刺痛，眼前斗转星移，言音猛地向后倒去，再睁开眼睛，看见宋方仪四人就站在她的旁边，都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p>

此时窗外天光大亮。</p>

言音从床上爬起来，缓缓自己惊魂未定的脑子：“我……”</p>

“小师祖，”宋自清问她，“你是做了恶梦吗？”</p>

“……梦？”言音愣住，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见那烛台还好好的立在原地，没有倒地也没有溢腊，她低下头，看见小猫就在她手边，舔了舔她渗血的指尖，轻轻用肉垫压住，小小的喵了一声。</p>

为了让她醒来，它狠心咬了言音一口。</p>

言音摸摸自己脸和脖颈，那么真实的感觉居然是梦？</p>

“小师祖，您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吗？”宋方仪拿了杯水给她，又问道。</p>

言音茫然：“啊？”</p>

他们见言音一脸茫然，互相看了一眼，对她解释道：“昨夜，您唱了一晚上的戏。”</p>

我？</p>

唱戏？</p>

言音愕然道：“你们……没听错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