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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初冬清晨,王世清刚刚走到下街老槐树附近,一股股从梓江河吹到街上的河风,把他头发吹得在跳舞,吹得他的衣服像充气气垫子。凉飕飕的风进入他的鼻腔,进入他的肺泡,使他细胞膜收缩,他鼻子痒痒的,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涕,喷涕声在安静的小山村,显得格外特别,声音也传播得很远,仿佛要告之人们冬天来了,大家加穿衣服。
牛队长从他家钻出来,对王世清说:“王世清呀,现在是初冬了,你还是穿一件衣服,你这个喷涕声,把我的便便惊吓回去了。”“那不好意思。”王世清边说边问:“队长,你找我来有什么好事。”牛队长把王世清拉进屋,边走边说:“兄弟,进屋说嘛!外面还是有点冷。”牛队长把王世清摁坐在木椅子上,说:“坐一下,老婆给王兄弟弄点茶来。”“牛队长不要,马上就走了。”“不要客气。”牛队长摸摸他那稀梳的头发,喝了一口茶,把嘴唇上下拌一下后,说道:“王兄,你也知道我们生产队只靠种粮,是养活不了我们这几人,你们外出副业队为公社和生产队创收也很明显。但这些还不够,我们请专家来我们队调研。专家说,我们队的田非常适合种植附子,附子既是一种中药,也是一种补品,在国外很受欢迎。为此,我们涪江县中药材进出口公司领导说,只要种出来,他们来人指导我们加工成附片,他们负责销售到国外。但我们现在要派人到县城去看看这家公司如何,同时也买些种子回来,我们队拭种,只要我们种植成功,你们副业队也甭拉水泥这样重体力活。我和你亲家李启云合计后,都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你文化程度较高,且见过世面。”“牛队长,我不行,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事,怕办砸了。”“就这样,你不要推脱了,你的亲家也要同去,另外我有点私事,我想你在县城抽点时间了解一下,丁一他们家里的情况。这个你要保密哟,你不要让亲家知道。”“丁一他们家的地址?”“你喝点茶,我马上写给你。”王世清端起茶缸,猛喝一只,嘴里发出:“啧啧啧啧”声音,“注意点,有点烫,把舌烫伤了吗?”“没有。”王世清拿起一张小字条看了看,读道:“涪江县成衣街51号。”“他们家有人在家吗?”“听他说,只有一个在家。”“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回到家,对甲国照说:“爸,我明天要到县城,你有什么事吗?”甲王乙看见王世清,拉着他衣服嚷道:“爸爸,我也要到县城,我还没有去过,爸爸,我要去。”“我们甲王乙乖,不要闹,等你再大点帯你去。”甲国照说:“你还是帯着他一共到县城,顺便到到医院检查一下他的病到底治好没?同时,也让他增加点见识。”甲王乙双手举起,高兴地嚷叫道:“爷爷伟大,爷爷伟大,我要到县城了。”甲成果问道:“你一个人吗?”“不,还有李亲家,我们俩人一路。”“你们要注意安哟。”甲国照说。“嗯”王世清边说边点头。
翌日清晨,天刚朦胧亮,我父亲背着我和李启云从家出发。我们走在一条发白的小路上,路的两边都是黑糊糊庄稼。我在父亲背上感觉有些晃动,身体也随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摇晃,慢慢地感受到父亲身体上的温度越来越来热,最后我肚子暧暧的。我的瞌睡虫不断袭扰,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想睁开眼睛,但还是徒劳的,迷迷糊糊进入梦里。
在梦里,我梦到自己能飞,梦见自己是一名医生。突然我头冒金花,头被什么撞击一下,我的梦也散了,疼痛让我的泪水狂喷出来,我嘴巴张得很大,“爸爸,我疼,我这里疼。”“不要哭,我儿乖,车晃动,你的头碰到我的下颌了。”嚎哭声吸引汽车上所有乘客,有的乘客瞟了一眼,又把头放在汽车靠背上眯着双眼养神;有的乘客向我们投来怪怪的眼光,操做外省话嚷道:“这些乡巴佬,又来赶我们厂班车干什么?”;有的乘客对我微笑,逗道:“小朋友,不要哭,男子汉不能这样一些疼,就忍不住。”;还有的乘客说:“这小孩乖,你看这是什么?”把一颗水果糖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双手又在我的脸墩上揪一揪,然后,她把糖给我,我看了看我爸爸,他说:“你想要,就拿到吧!快谢谢阿姨。”一个胖胖女人,头上有俩个大鞭子,手里端着一个铝铁方盒,方盒里面有很多零钱,薄薄车票用一根铁丝固定在方盒上面。她走到我爸面前,对我东瞧西瞧,然后,说道:“这个小孩应该买半票哟。”“我小孩才四岁,就要买半票吗?”“买票不只依年龄,主要是看他身高。”我父亲与她一问一答争起来。李启云说:“小甲,你站起来,让大家看看,你有多高,需要买票吗?”我站在汽车巷道中,心里有点怕怕的,同时也有点自卑和羡慕,看见大多数乘客都是操作天南地北的普通话,看见他们那种国家军工企业工作人员高人一等的气势有点怕;看见他们穿着印有“六二四”的劳保工作服有的羡慕;为自己穿着补疤衣服而感到自卑。“大家看看,我们小孩有没有一米一,你不能这样欺负我们农村人吧!也不要瞧不起我们农村人,没有我们农村人,你们喝西北风吧!”王世清站起来大声嚷道。他的唾液泡沫宛如一发发子弹,从他嘴里向四周发射。在他周围的人立马低头,用手捂住脸。但是肠胃里发酵的食物味道通过口腔,附在唾液上钻进他们鼻子里,女人们一只手从脸上撤下,用手在鼻子前左右煽动,让这气味不要钻进她的鼻子。我闻到:这气味中有大蒜和玉米馍发酵酸嗅味。李启云忙着把我爸拉下来,坐在位置上说:“不要说。”大多数人的眼光再次集中在我的身上,卖票的女人对我说:“小孩站直,腿不要弯。”她瞧见我站起没有坐椅靠垫高,嘴里嘟嘟的报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我猜测她说:“不买算了,但不要坐在其位置上,你们仨人,买了两张票只有两个位置。”
不到五十公里的路程,我们乘坐的汽车慢腾腾地开了四个小时。我们到涪江县城已经是下午一点。王世清对李启云说:“我们还是住老地方吧!价格便宜,又安同时还可以洗澡,办事也方便。”“你说的是悦来旅馆还江东旅馆。”李启云问道。“是悦来旅馆,它离涪江县进出口公司近点。”“我们先把午饭吃了。”“先住旅馆,不然没有房间。”
悦来旅馆位于城区中心鱼市口,是四条街交汇口,它左边临昌明河,据说是战国时期从涪江引水修建护城河,昌明桥连接两岸,右边有两条街,一条走向五路口,一条通向南门,正对面一条街走向红军纪念碑。我们从旅馆出来后,走向通过五路口的平等街,有一个“古月湖”餐馆,走进餐馆,餐馆比街面低,这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餐馆里十多张桌子,只有五六位顾客,稀稀拉拉坐在三张桌子上,我们一进入餐厅,一名服务员就对我们说:“要吃点啥?”我们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我爸推开窗门,我站在长櫈子上看到一辆辆自行车车轮从窗口滚过,还有脚上穿着各种款式的鞋子踏在地上发出不同响声经过。李启云对我爸说道:“这次出公差,我们也开开荤,它这里凉拌肉、折耳根凉拌胡豆好吃。”我爸对服务员说:“再点一个三鲜汤、红烧豆腐、三碗米饭。”李启云说:“给我打二两白酒,晚上我们就吃简单点,把我们帯来镘头吃了。”“给我倒茶。”我爸嚷道。我夹了一片凉拌肉,上面附着红红的油,快速放入嘴里,来不及咀嚼,肉已滑入肠胃,口里没有肉香,只有辣味,我不得不张大嘴巴,用左手在嘴巴面前煽动,频繁地吸气,呼气,眼眶里滚动着亮晶晶的泪珠,李启云放在玻璃酒杯对我说:“干儿呢!瞧你那饿劳饿瞎的怂样。”我爸递给我茶杯,我双手抱住茶杯往嘴里倒,随着茶水进入我的嘴巴,辣的味道慢慢消失。茶水沿着我的嘴角流进我的脖颈,李干爹用餐巾纸揩去我脖颈上的茶水。
吃完饭后,我们沿着解放上街走向纪念碑方向,过了纪念碑到了解放中街,远远地看到挂着涪江县进出口公司条牌。我们走到大门口,一位守门大爷看到我们东张西望,气势凶凶地问道:“你们是做啥子的?”王世清说:“我们是文胜公社火炮生产队的,找你们王四国经理。”“你们有证明吗?”李启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纸,很小心地打开递给他,他拿起来,佯装看了看,这时从里出来一个中年人戏谑说:“刘大爷,你也会看文件了!”刘大爷说:“上面有个红萝卜坨坨,还是知道的,既使错也不会错到很远。”接着又说道:“王经理在左边第四个办公室。”我们走进大门后,看到一个四合院,都是红砖平房,中间是一个天井,四周石条上长满青苔,井台上摆了几盆绿色植物,井底石板湿润,阳光从上照射下来,我看到有几个小蚂蚁在石板上爬行,我想看它们要爬到哪里,去干什么?我爸瞟了我一眼,马上拉着我的小手说:“不要乱跑,一会跑丢了。”我在爸爸和干爹的监督下,我们来到了王经理办公室,对一个白胖胖的中年男子喊道:“王经理。”,他用眼光瞟了一下,又思考几秒钟说:“李会计,王”“王世清。”李启云接着说。“对对,叫王世清。快进屋,快进屋。”他很热情地把我们拉进办公室,把他的办公室参观一下。他的办公室较为狭长,两间,前面一间是会客厅,有三个沙发,一个三人坐,两个一人坐,还有两个茶几,墙上张贴“毛主席、列宁”画像,后面办公室摆放一张办公桌和一个书柜。他让我们坐下后,给我们沏两杯茶,介绍他们公司经营情况。我挨到我爸坐在沙发上,肚子里咕咕咕地叫,“噗噗噗”声音从我的屁股冒出,随着响声在空间中响起,一股股怪味弥漫在空气中,大家都捂住嘴巴笑。我也忍不住傻笑,我小声对我爸说:“我在外边去看蚂蚁。”“不要往外跑,只能在天井处玩。”王世清说。我高兴地从沙发上溜下,迅速跑出办公室。我一人蹲在天井里,看到一路蚂蚁在一个苹果皮上爬上爬下,沿着石缝进进出出,我用一根草戳戳一只小蚂蚁,小蚂蚁顺着草爬上我的右手,我用左手慌慌忙忙把它抷下。王世清把头伸出办公室门,瞧瞧后说:“不准跑出大门。”“嗯嗯嗯。”我回答。
我正在看蚂蚁搬家,突然有人说:“这有什么好玩的,蚂蚁是把果皮搬回它的窝里。”“他的窝在哪里?”“你看这就是它的窝。”一个同我一样大的小男孩说道,同时用手指到很小的一堆松土。“我知道这是它们的家。”我说。他对我说:“走,我们一路去买糖,买了我给你吃。”把手中壹角的纸币,在我眼前晃动。“我爸不准我出门。”“不要怕,我们马上回来。”
我们来到一个售卖付食品小卖部,他买了四颗水果糖,放在他裤兜里。他拿出一颗剥掉糖纸的水果糖,我的嘴巴张得很大,我想他一定会把糖丢进我嘴里。但他没有,只是右手指捏住糖,不往我嘴里放。对我说:“你有烟盒没有?”我嘴巴扭动说:“有啊!”“太好了!”边说边把糖抛进他嘴里。我说:“你说的给我吃糖。”“不急。”他从裤兜里拿出一颗,在手里晃动说:“你必须陪我玩搧烟盒。”“嗯。”他帯我来到一个小巷子,我拿出厚厚一叠烟盒纸,对他炫耀说:“你看,我有这么多,你有我多不?”他很泄气地回答道:“我要把你的烟盒纸完赢了。”我说:“我在我们生产队还没有输过。”我出一张‘大前门’,他也出一张‘红梅’,我把两张烟盒纸叠在一起,对角折成形成一个立体三角体,递给他。他把有棱的一方面放在地上,爬在地面上看了看,右手掌略微弯曲形成一个弓形,把右手举过头顶,猛地往纸盒附近拍下,纸盒微微摇动。他说:“该你了。”我说:“看我的。”我双脚跪在地面上,眼睛凑近观察纸盒,再把手放在纸盒附近拭拭,主要是想测量一下合适的距离,然后用劲挥动右手掌,从头顶落到纸盒附近,在强劲的风力震动下,纸盒翻过身。我对他说:“你看到的,我赢了!”我把两张烟盒纸从地面捡起,用嘴吹烟盒上面沾的灰尘,把烟盒纸整整齐齐放在一起,放在裤兜里。他看我双手相互拍拍,拍双膝沾的灰尘,他对我说:“赢了就想走,我这里还多,我还要来。”我说:“来就来,谁怕谁。”一次又一次,我总是赢多输少,时间渐渐地消失,我进入忘我的境界,只是尽情地玩搧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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