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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日子没有下雨,今晨天色又转阴了,层层乌云叠加着,叫早起的人都分不清这是什么时辰了。
宫门口,凉风卷高叶,从外面穿过高大的宫门,行过长长的石阶,朝臣们在大殿外候着。
殿门打开,金銮殿明灯辉煌,皇上高坐其上。
群臣步入其中,行跪礼,高喊“吾皇万岁。”
张澎悄悄搓搓鼻子,浑身一抖,打了个喷嚏。
身后大门未关,阵阵阴风从外面席卷进来,隔着几排排人吹到他背上都是拔凉的。
哪里来的风
总不能是边疆的吧。
风里裹挟着什么
总不至于是铸刀的铁吧。
那为何刮得人背上又冷又疼的。
大概是今日穿少了吧。
大门两侧的侍卫齐齐合上两扇大门,将外面的风隔挡在殿外。
一瞬间,关闭了外面狂风呼叫的声音,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静中。
这沉静的氛围,让张澎想起他早些年在外出征时路过的桑河,死水多活水少,河深又不澄澈,扔两块大石进去都看不见何时沉的底。
那时的日子和赏赐,都是刀剑血肉里,一剑一刀亲手搏出来的。
他将那血肉模糊的敌首用枪挑起来挂在城墙上,日头大得很,明晃晃晒住他的眼睛,一抬头,汗涔涔的眼皮上汗水滑下,粘住了眼皮,模糊了双眼,连带着那日头也开始涣散了。
再一看,金碧辉煌的大殿前有一人出列。
沈知蕴手捧玉笏,迈腿向中间站一步,朗声道。
“臣参顾亲王之子,文肃世子顾晗书,与昭勇大将军薛德明,结党营私,暗成交易。”
此言一出,举朝默言。
沈平山垂首不动,缓缓闭上了双眼,胸腔中堵着一块淤泥般叫人呼吸都不顺畅。
皇上坐在高处,望着台下垂首的诸臣和站出来的沈知蕴,不做声。
顾亲王一派的人才反应过来,韩国公的儿子韩恒站出来维护顾晗书。
“沈大人空口无凭,此罪干系之大,你可知道”
“私结党羽,一方是亲王世子,一方是昭勇大将军,便是莫逆之疑,顾晗书合该被关入诏狱!”沈知蕴都不回头看韩恒,而是抬头看着皇上。
伯爵府的卫永智沉声说:“沈大人如此笃定,便拿出些证据来让陛下瞧瞧。”
“请陛下过目。”沈知蕴从怀里拿出一块布包着的箭,双手交给宦官,再由宦官呈给皇上。
张澎在下面站着,从来没有感觉那老宦官上台阶上得如此之慢,看着沈知蕴真拿出了证物,心如火焚。
这些天不会站错了队吧。
等皇上沉着脸接过这证物,询问,“这箭有什么门道”
沈知蕴才又开口,“此乃薛家箭。”
皇上皱眉,“拿下去,给中郎将张大人看看。”
那老宦官佝着身子,又从皇上手中双手结果这物证,走下台阶交到张澎手中。
张澎一瞬间更是冷汗湿背,俯身接过,粗糙的手掌一握住这箭,他便知晓,这重量,这样式,绝对是薛家箭无疑了。
“回陛下,此箭确实是薛家箭。”
张澎悄悄抬眼看向斜前方的顾晗书。
只见顾晗书神色未变,不见丝毫慌乱,好像此事与他全然无关一样。
皇上扫视下方众人,说:“沈大人仔细说说,这箭是哪来的,又和顾世子有什么关系。”
“前些日子,臣在家中书房静坐,有贼人入府放箭,幸亏臣命大,那箭偏了几寸射入了臣身后的书架上,臣家中的侍卫一路追随,竟然发现他躲入了顾府。”
“那贼人现在如何”皇上问。
沈知蕴摇头,“臣心中惊恐,险些命丧于家中,不敢与顾亲王府硬碰硬,故不知那贼人下落。这些日子一直暗中查探,然而收效甚微,但已查探到今年旧庆王驾崩之后,薛老将军派副将薛照暗中回京,与顾晗书会面于城郊平莲寺。”
皇上将自己手上的扳指扔下,怒气已然压不住,冷声道:“顾道!你养的好儿子!”
群臣齐声,“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请听臣子一言。”顾亲王顾道跪下伏在地上。
韩国公也出声,声音垂老,“陛下不如先听听顾世子如何说。”
皇上冷哼一声,“顾晗书你说。”
顾晗书也跪着,不卑不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见顾晗书如此气定,皇上才收了些怒火。
所有亲王,都被他发配到了封地,而顾道却被留在京中当了议政大臣。
除了因为顾道是异姓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顾道是个坡腿。
顾道的腿是当年为了扶持他登基,于逆王刺杀中为了救他才留下了病根。
所以一半因为感激之情,一半因为坡腿者形貌有损,不可能再生篡位之心,所以他唯独留下了顾道作为亲王留在京中。
但这些年来,顾道的儿子顾晗书却是张扬有作为的,他提拔年轻辈里的沈知蕴,就是为了看这二人对峙,试试这顾晗书的份量。
“那你与薛将军的副将会面一事可真”皇上问。
顾晗书言,“我与薛照会面一事是巧合,只是陪母亲礼佛,去寺里上香,恰逢遇到薛照罢了。但这薛照并不是薛老将军的副将,他两年前在瀚海练兵时伤了手,握不住刀,早已卸任军官,薛老将军怜他家中老母和妻儿无所依靠,所以还在军中挂名留份军饷。”
那这么说来,挂名军饷一事便是薛老将军纵下的过错,和将领私自回京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内阁严纶高声反驳,“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听信顾世子一面之言,挂名一事只是嘴皮子上下一动便能说出来的。臣听闻漠北有副将,也是早年胸中受箭不能用武,但为人多谋,仍然留任军中。是以世子之言,待价而沽。”
韩恒欲为顾晗书说话,顾晗书却先一步开口。
“一只箭并不能说明什么,臣本清白,查明只是时间问题,臣愿自请革职,配合调查。”
“但是,臣还有一事需要在停职前禀明。”
顾晗书垂敛着眉眼,毕恭毕敬。
“准。”皇上说。
“臣参内阁次辅,沈知蕴,与庆国新王,私通信款,暗中来往。”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暗通外国,一方是内阁次辅,一方是敌国新王。
便是叛国之疑。
陛下眉头皱得更紧了,如同解不开的麻绳,一股股编在一起。
众臣垂首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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