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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文昌会持有隐名股份,这种可能性陈默雷其实早就想到了。

但他以前从来没把这件事跟谭文明的金石集团联系到一起,因为金石集团是东州重点扶持的集团企业,财力之雄厚在民营企业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廖文昌的那些隐匿财产谭文明恐怕根本不会看在眼里,更何况以谭文明的财力,也没有必要为这点蝇头小利去冒这么大的法律风险。

因此,直到发现廖文昌把查封的装载车买到了燕山煤矿,后来又从罗小川口中得知谭文明、周磊和燕山煤矿经理于焕金的关系,陈默雷才开始对谭文明产生怀疑,但他这时候的怀疑是很不确定的。

直到再后来于焕金主动投案,并一口咬定装载车一事跟谭文明毫无干系,而身陷牢狱的廖文昌宁愿放弃从宽处理的机会也要死保谭文明。这种极不正常的反应,让陈默雷再一次联想到了谭文明。

于焕金这么做还算情有可原,因为谭文明是他的幕后老板,他相信谭文明可以为他进行外部周旋。

可廖文昌也这么做就令人费解了,这其中唯一合理的解释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和谭文明的利益是捆绑在一块儿的。更进一步说,就是他把隐匿财产投资入股了谭文明的金石集团,而保住了谭文明,就等于保住了他在谭文明那里的股份,保住了他一家人衣食无忧的将来。

不过,陈默雷绝对不会相信于焕金和廖文昌近乎一致的反应是心有灵犀,他更愿意相信,这两个人早在事发之前就已经达成协议,并为各自利益而结成了同盟。而现在,正是廖文昌履行约定的时候。

由此,陈默雷正式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谭文明,转向了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金石集团。

但也正是因为廖文昌持有的是隐名持股,所以调查起来势必会面临很大困难,更何况谭文明身边还有个精通法律的周磊。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廖文昌会借用谁的名义持股呢?这是首先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将直接影响到调查的方向。

陈默雷把他所知道的廖文昌的关系网在脑子里统统筛了一遍,包括廖文昌的家人、亲戚、朋友。但是,他觉得这些人都不算是合适的人选。

首先是家人。以家人的名义持股太过显眼,很容易就让人想到这就是串通隐匿财产,而廖文昌在佳木门业的隐匿股份被发现,吃的就是这个亏;同样的错误廖文昌及其家人犯过一次,想必不会再犯第二次。

其次是亲戚朋友。自从廖文昌出事以后,亲戚朋友们似乎都有意疏远了,都像躲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另外,单是从上次拒执罪认定的310万元的涉案数额看来,廖文昌隐匿的财产应该价值不小,协助隐匿这么大一笔财产会不会涉嫌犯罪,只要是心智健的人都会想到这个问题:为朋友两肋插刀,还要担这么大的法律风险,恐怕没人愿意干这种蠢事。

那么,还有谁会可能会是廖文昌名义上的股东呢?廖文昌总不会花钱随便雇一个吧。

因为找不到头绪,陈默雷决定把这个问题拿到局务会上讨论,听听大家的意见和想法。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他们可不是臭皮匠,而是经验丰富的执行法官。

时下,以涉民生案件为主题的暖冬行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执行团队都各自忙着各自的案子,作为团队核心的执行法官们,白天很难凑齐。于是,局务会只好定在了晚上。

晚上7点半,执行法官们准时齐聚在执行局的中层会议室。因为是陈默雷团队的案件,团队成员孔尚武和刘明浩也跟着一块儿参加。

“这的确是个问题。”梁忠信第一个发言说:“廖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廖文昌的父母原先只顾着挣钱,把身体累垮了,早早就去向马克思报道了,廖文昌倒是有个做生意的堂弟廖启昌,可两家的关系一直不好,所以说,他们廖家已经没人能帮他了。”

他打开记录本,一遍翻着一边说:“另外,关于廖文昌岳父母家的情况,我这里也有一些情况。这些情况是我们上次,也就是帮陈局澄清网络谣言的那次,在走访永昌公司下岗员工的过程中了解到的。

这个信丽丽呢,原先只是永昌公司的一名仓库保管员。她进厂的时候,永昌公司还是原来的永昌铸造厂,廖文昌还没从他父亲手里接过厂长的位子。因为唱歌好听、人又长的漂亮,信丽丽很快就引起了廖文昌的注意,被廖文昌弄到身边当了秘书,后来两人就搞到了一起,再后来就结了婚。

信丽丽一家没什么背景,这些年一直都是靠廖文昌养活着。

有意思的是,虽然廖文昌每年都会给信家不少钱,但信家的钱总是不够花,每年年底还要再问廖文昌要个三五万。这主要是因为信丽丽的弟弟信平太能作了,自己手里的钱作完了,就找父母要。父母心疼儿子,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这些年下来,信家也没攒下多少钱。

当然,这些只是听说,不过大致情况应该是真的,用员工的话说,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

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廖文昌应该不会把他的财产藏在信家人的名下,因为名下突然冒出一大笔财产,肯定会引起怀疑。

以廖文昌的智商,应该不会做这种蠢事。”

合上记录本,他继续说:“至于亲戚朋友嘛,可能性也不大。廖家在东州经营20多年,廖文昌如果隐藏财产,想必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估计往少了说也得是7位数,帮着隐匿这么大一笔财产,会不会涉嫌违法犯罪的问题,是个正常人都会有这个疑虑。所以一般来说,恐怕没人愿意趟这滩浑水。

不过世事难料,也保不齐有谁的脑袋被门挤了、愿意趟这滩浑水。

但是我想,如果廖文昌把股份挂在一个人名下的话,这个人表面上看应该跟他没什么关系。因为股份这个东西跟其他财产有点不一样,它能够查询的渠道比较多,除了通过工商局,也可以通过关系从公司内部查询或者打听。也就是说,股份的保密性不是那么强。

所以说,廖文昌只有找个跟他表面上没有关系的人来做他的名义股东,他的股份才算安。嗯……行了,我就先说这么些吧。”

梁忠信刚说完,就听上官云小声嘟囔了一句:“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她大概是忘了,现在是晚上,气氛要比白天安静得多,即使声音很小,也还是被梁忠信听到了。

“你能耐!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高见呀?”梁忠信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上官云也不甘示弱:“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就你说的这些,在座的谁想不到?说了半天有用吗……”

“行了,你俩都别吵了。”陈默雷怕两人脾气都上来,把局务会开成了吵架会,立刻制止说:“我现在已经让这个案子搞得焦头烂额了,你们俩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梁忠信和上官云见陈默雷生气了,立刻都消停了。

会场安静下来后,陈默雷接着说:“有个情况我觉得有必要跟大家说明一下。在廖文昌拒执案的侦查过程中,还涉及到了信春水和信丽丽这两个人。廖文昌在佳木门业的隐名股份,信丽丽和信春水分别都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参与。

当时我借着刑事侦查的机会,通过公安机关以犯罪嫌疑人的名义,把这父女名下的财产都查了一遍,结果没有发现其他可疑情况,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件事公安机关一直没向廖信两家透漏,我也一直没跟任何人说过。

至于廖文昌的儿子、岳母和小舅子呢,因为没有任何涉案证据,也就没有进行查询。不过我个人觉得,这3个名下恐怕也查不到什么可疑财产。就像忠信刚才说的,同样的错误,廖文昌不会再犯第二次,即使犯了,也会及时修改。

所以说,目前从廖信两家身上,恐怕已经很难再找到突破口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应该考虑从其他方面寻找突破口。”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岩山煤矿的于焕金和栾大伟涉嫌买卖被查封的装载车,另外廖文昌的辩护人罗小川也曾跟我说过,他是周磊推荐给廖文昌的老婆信丽丽的。无论于焕金、栾大伟,还是周磊,都是谭文明的人。从这些迹象来看,谭文明恐怕很难跟廖文昌的隐匿财产事脱得了干系,而且孔尚武和刘明浩去渤海监狱见廖文昌的时候,廖文昌也一直试图帮谭文明撇清关系,这就更加重了我对谭文明的怀疑。所以,我认为可以把目光重点放在谭文明和他的金石集团上。”

李济舟嗯了一声:“我同意陈局的观点,我们的确应该换个方向寻找突破口。”

陈默雷把目光转向李济舟,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有倒是有……但不是很成熟。”李济舟回答说。

陈默雷说:“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你先说说看。”

“是这样。”李济舟说:“既然你怀疑谭文明的金石集团有问题,那我们不妨先查一查这个金石集团。

马上就要开始企业年报了,我觉得到时候可以去工商局查阅一下金石集团的企业年报信息,特别是资产状况和股东信息,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只是这里面还有个问题,因为谭文明什么都不承认,我们也没有指向金石集团的任何证据。所以,目前的怀疑也只能是怀疑。在这种缺乏初步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很难启动对金石集团的正式调查,如果要查,也只能是秘密进行。”

“秘密调查?”孔尚武眼睛一亮:“你是说,通过私人关系进行调查?”

李济舟没说话,只是会意地笑了一下。

孔尚武立刻把目光转向陈默雷:“陈局,我在工商局稽查科有个战友,要不我找他试一试?”

陈默雷还没发话,上官云就给孔尚武浇了一头凉水:“老孔,别高兴得太早了,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呢。

你有没有想过,但凡法院能去调查取证的部门,我们想的到,谭文明、廖文昌他们也能想的到。以他们做事的风格,恐怕不会在工商局那边留下什么疑点或者证据。所以,很有可能查了也是白查。”

李济舟点了点头,坦率地承认说:“上官说的没错,是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所以我才说,这个办法还不够成熟。”

孔尚武一听,顿时像失了方向的苍蝇:“那……这么说的话,我们岂不是走进死胡同了?”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陈默雷,等着他拿主意。

其实陈默雷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虽然也有一线希望,虽然他也不想放弃,可法律的框架是不能逾越的,既然没有指向金石集团的任何证据,从工商局调取金石集团的资料便师出无名,而且如果这件事被谭文明知道了,执行局还有可能被告上一状。

想来想去,陈默雷觉得这个险还是不冒的好。

陈默雷刚想宣布这个决定,这时却听坐在角落的刘明浩说了一句:“其实公司的资产状况和股东信息,网上就可以查,不一定非要去工商局的。”

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立刻转到刘明浩身上。

“是吗?网上也可以查?”陈默雷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面对这么多目光,刘明浩觉得有些不适应:“对,按照《企业信息公示暂行条例》,这些信息都是要向社会公示的,现在都通过网络公示了。”

陈默雷哦了一声:“那就由你负责上网查一下金石集团的资产状况和股东信息,整理一份清单给我。”

说完,他看了看大家,以决策者的语气说:“我要特别提醒大家一点,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这次的调查工作都要绝对保密,尤其是不能让金石集团那边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否则我们可能会更加被动。我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吗?”

“明白。”大家纷纷点头回应。

“好,下面我接着说。”陈默雷拧开保温杯,咕咚咚喝了两大口,接着说:“资产状况和股东的信息该查还是要查,但我们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一根绳上。

刚才,上官有句话提醒了我。上官说,我们能想到的,谭文明、廖文昌他们也能想的到。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一想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我想,对付像谭文明、廖文昌这种既精明又会玩弄法律的人,不能用简单沿用传统的办案思路,要学会换位思考!”

换位思考?孔尚武乍一听觉得有道理,可仔细一想又发现这里面是有问题:“陈局,这倒是条思路,可是这案子涉及的人太多,不仅有谭文明、廖文昌、周磊、于焕金、栾大伟,还有廖文昌的老婆信丽丽那一家子。

你说要换位思考,我们要换谁的位?难道要挨个换吗?”

陈默雷轻叹一声:“说的是呀!问题就在这里,我们该换谁的位思考,才能找到突破口。”

他看着大家,说:“大家集思广益,都想想办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会场变得一片宁静。

过了一会儿,只见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杨文韬慢慢举起手来:“我倒是想到了一条思路,也许可行。”

陈默雷一听,立刻把目光转向杨文韬:“你说说看,什么思路。”

杨文韬说:“按照你的思路,乍一看,这里面涉及的人的确不少,可这些人的利益和心思各不相同,可以划分成两派,一派以谭文明为首,另一派以廖文昌为首。

这两派虽然因为利益关系而结成同盟,但这种同盟却是建立在各自的利益和算盘之上的,表面上看是铁板一块,但其中也不是完没有缝隙。

陈局,我们不妨现在就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廖文昌,如果你手里有一大笔钱,你会不会放心地把这笔钱投到谭文明那里?你会不会担心谭文明翻脸不认账吞了这笔钱?”

陈默雷一点就通:“你是说,他们之间缺乏信任。”

杨文韬点了点头:“没错。”

孔尚武反而听糊涂了,问:“既然缺乏信任,那他们怎么会走到一块、怎么会结合起来?这好像说不通呀?”

“不,说的通。”陈默雷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对面的支架式写字板旁,拿起水写笔,把谭文明和廖文昌的名字分别写在上面。

然后,他指着这两个名字,说:“他们之间的确缺乏信任,但是这种缺乏信任只是单方面的。换句话说,这里面只存在廖文昌不信任谭文明的问题,而不存在谭文明不信任廖文昌的问题。

把钱投到谭文明那里安不安?事情会不会泄露?钱会不会被谭文明吞掉?这些问都是廖文昌要考虑、而且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我想,如果我是廖文昌的话,为了保证这笔钱的安性,我肯定会在这笔钱与谭文明之间设置一道防火墙,只不过这道防火墙设置起来会比较麻烦。”

孔尚武听的有些似懂非懂:“防火墙?什么防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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