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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傍晚的天空很灿烂,小柳家里却阴沉得很。爱人回来时,小柳正在洗菜。他先听到门外有钥匙串在响,而后,很重的高跟鞋声就进来了。片刻,客厅里砰地响了一下。他起身去看,一只杯子已粉身碎骨地躺在地上。小柳也不问,又走了几步,操起一只热水瓶,轰轰隆隆地掼在杯子旁边。开水溅到爱人的脚上,爱人忍着不出气。小柳也不说什么,依然到厨房里洗那把白菜。菜刚洗完,他听到门咚地合上了,还有三保险门锁咔嚓的转动声。
他明白这是爱人将门反锁上了。
小柳依然不吭声,将菜切了,炒好,又煮了一个人的面条,独自吃起来。正吃着,门锁又响起来。
进来的是丈母娘,她问:“你媳妇呢?”小柳一睃丈母娘手上的钥匙:“不是给你送钥匙去了?”丈母娘被问住了,就换个话题说:“你俩这又是怎么啦?”小柳说:“没什么,她不小心摔了一只杯子,我不小心摔了一只热水瓶。”丈母娘咽了一口什么:“她单位里闹什么改革,改成了经济实体,所以心情才不好!”小柳说:“晓得。我还劝她生闷气没用,这事是政治局和国务院让搞的,有意见朝他们提去。”说着他一看表,“哎哟!新闻联播来了。”边说边去开电视机。身后,丈母娘扭头走了。小柳撵上去,大声说:“有人约我今晚去跳舞。妈,你和她说一声。她若不去,我就一个去了。”小柳说话的语气,让走在前面的老太太直想跺脚。
爱人在七点半之前赶回家时,小柳已钻进被窝躺下了。爱人搬开三人沙发,铺上一床被子,也睡了。半夜里,小柳听到有哭声,他翻了一下身,仍然睡得很香。他俩这样快半年了,谁先睡,就占着床,后睡的只有在沙发上将就一夜。
早上起来去打饭时,在楼梯转弯的地方,小柳碰上了同事海鸥。海鸥拦住他说:“昨晚怎么没去?害得我和爱红白等一场。”小柳一乍:“哎哟!我怎么就将这跳舞的事忘了呢?”海鸥说:“别装!谁不晓得你是模范丈夫,怕老婆天下第一!”小柳立即正色说:“我有言在先,只要没离婚,就不和别的女孩约会。”海鸥说:“别得意,谁和你约会了?不就是想找个舞伴,散散气,开开心!”说着话,楼梯一阵颤抖。小柳的爱人提着一只菜篮,一脸晦气地从天而降。海鸥见了忙说:“嫂夫人这早就去买菜呀?”隔了半天,才从楼梯底下传上来一句:“别想我绝食,我不会那样苕!”海鸥听了一伸舌头:“怎么,你们也吵架了!”小柳说:“我们才不吵架呢,什么事都是暗自较劲。”海鸥看见小柳要下楼就说:“我那位刚才赌气走了,这四只馒头,你正好可以拿两只去。就别排队了。”小柳说:“你不是每餐只要一个馒头?”海鸥说:“还有一位。”小柳问:“谁?”海鸥说:“爱红。”小柳说:“又闹起来了?”海鸥点点头:“他们俩,这一回怕是要彻底解决啦!”小柳叹了一口气:“她那丈夫,白读了一回大学,蛮得像头牛。分开了也好!”
小柳拿上两只馒头,下了楼,将碗放进自己的信箱里,径直去上班。
他边走边想心事:自己与海鸥、爱红三人,都是去年五一结婚的,婚礼由局团总支操办,很热闹的一次集体婚礼。没想到,不到一年就闹成了反目为仇的模样。她们俩是明闹,别人都晓得。自己是暗闹,外人几乎都不清楚。局长和他们谈过几次,还将闹的理由归纳了一下,无非是过去的机关改成经济实体后,大家都忙,顾不上家里的事。局长要他们都忍让一下,等习惯了这种工作节奏后,就会好的。可他们觉得连一分钟都难忍受下去。
拐进机关大门,迎面一个灰不溜秋的人,朝他一合掌,说了一句很古怪又很熟悉的话。小柳看清这人是和尚时,才明白这句话是阿弥陀佛。换了别人,小柳会生气的。在这个机关里上班,对来办事的人发脾气、撵他们走路是常事。但小柳今天由于好奇就没有发脾气,心里想,这和尚来财政局干什么?嘴上却问:“找谁呀?”和尚说:“我也不晓得该找谁。”小柳说:“连找谁不找谁都不清楚,那来干什么?”和尚说:“这样说吧,同志!我姓释,是灵山寺的,由于近来庙里香火不太好,这一段每天只能开一餐僧饭。显光师父就让我写了一个报告,请财政局补助一点。我们是头一回向政府化缘,不知这手续该怎么办,才特意来早点,想找个同志请教一下。”
小柳一听这事就来了精神,打开办公室,随手开了日光灯,将啃剩下的半只馍头往桌面上一放,拿起和尚递过来的报告,一字不漏地细看一遍,说:“只要一万块,数字倒不大。”和尚听了连忙说:“其实,只要五千就行。只是听隔壁林场的人说,要五千,至少得写一万,才多写些的。”小柳说:“佛家子弟倒也真诚实,与凡俗不同。”忽然,小柳想起什么:“你刚才称呼我什么?同志?”和尚不好意思地说:“按佛门规矩,本该称施主。可对政府领导这么称呼,就太不恭敬了,只好这么叫,你可别见怪。”小柳说:“哪里哪里!”
说着话,上班的人都陆续来了。
大家轮番看着小柳递来的和尚们要钱的报告,还没看的和看过了的,就把目光去扫那和尚。和尚受不了这目光,挺难为情的。人越来越多,连楼上楼下各个办公室的人也都闻风来看稀奇。海鸥也来了,一口气挤到和尚面前,看了几眼忍不住发问:“和尚师父,都说灵山寺的菩萨灵,有求必应,你说句实话,到底真灵还是假灵?”和尚见是女的,就闭上眼,合掌说:“俗话说,心诚则灵。佛门之事也是这个理。”海鸥追问:“怎样才叫心诚呢?”
这时,走廊上有人大声说:“行财股是不是又在分东西了,怎么这热闹?”小柳赶忙迎上去说:“李局长,灵山寺来了位和尚,还有一份报告,想要点钱。大家是头一回遇上这事,不知怎么办好,正商量找你请示呢!”李局长进屋来,小柳从人群中找回那份报告,递上去。李局长一摆手:“我眼镜没戴,看不清。”小柳就大声念一遍。
李局长听完后不禁一笑;“这改革还改出鬼来了,连和尚都晓得找财政要钱。庙里养了那么多的和尚、尼姑,怎么不出去化缘?”和尚就解释:“庙里僧尼虽然很多,可真正能出门做事的并不多,大多数人是因为有病无钱治和老来无依无靠才半路出家投靠佛门。加上周围一带地方,都在搞精神文明,不准人上山进香,功德钱收不了几个。又有初当香客的人,只顾磕头拜佛,不晓得捐钱积功德,显光师父又不准弟子们开口提醒,所以才弄得现在这么个僧多粥少的局面,不得已才请政府帮忙。”李局长说:“你大概是庙里的二把手吧?”和尚说:“还没明确,不过这些杂事都归我管。”李局长说:“你这庙里的情况和我这里差不多,我实话对你说,如今县财政连县干部的工资都发不出,哪能顾得上你们这些出家人啰!回去和你们一把手说说,尘世在改革,仙界不动也不行呵!”
和尚不会软磨硬泡,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收起报告便走。
人都走光了,海鸥便对小柳说:“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去灵山寺抽个签怎么样?”小柳正在想怎么回绝,爱红从门外进来了。海鸥一怂恿,爱红就说:“去倒想去,就是不会骑车子,太远了,难走。”边说边把眼睛瞅小柳。海鸥说:“小柳去就行,他可以骑车带你。”爱红说:“人家星期天事多。”小柳连忙说:“去。我早就想去那庙里看看呢。”
爱红浅浅一笑:“昨天我去统战部玩,碰见一个和尚正在那儿打小报告,说庙里当家的显光师父管理不得法,收了一些好吃懒做的人,搞得庙里经济上一团糟,政治上也很混乱,要统战部派工作组去搞整顿。”说到这里,爱红压低嗓门:“那味道,非常像李局长在县长面前说胡局长。”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很开心,看不出有正在与丈夫或者老婆闹离婚的迹象。笑完,她俩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小柳静下来后,看见半只馍头仍在那儿搁着,刚伸手去拿,爱红急急地跑回来唤他去她办公室。
爱红的文印室窗户开在一条小巷里,隔着玻璃可以看到,李局长正同和尚说些什么,还给了那和尚些钱。和尚还了他一个揖。“肯定还念了声阿弥陀佛,只是听不见。”小柳又说,“昨天打小报告的是这个和尚吗?”爱红说:“有点像。”又说,“我最讨厌李局长这种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爱红在小柳面前说话,越来越不藏心思,小柳觉得其中藏着什么,但他从不敢细想。
二
星期天早上,小柳破例没有睡懒觉。他昨晚有意看综艺大观,等他关了电视机,里屋的床果然让爱人占有了,他便如愿地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天亮后,小柳悄悄地起了床,从食堂里打回饭菜,放在电饭煲里保着温。吃完自己那一份后,他就打扮得潇潇洒洒的,站到县城的十字路口上等人。
等待的时候,见不着一个眼熟的,只有进城赶早市的农民在眼里晃来晃去。小柳就去路旁买电烤饼吃,交了五毛钱,拿到一张厚纸片,正在排队,眼前霞光一闪,一个小个子女孩骑着一辆红色自行车,穿着红大衣、红弹力裤,从马路那头过来了。小柳赶忙喊:“海鸥!海鸥!”海鸥眼角一扫,见了他,忙跳下车,并说:“给我买两个,我还没吃早饭呢。”小柳真的又掏钱,拿到两张厚纸片。
这时,第一锅电烤饼已经熟了,大家都围上去抢。小柳挤拢去迟了些,只抢到一只。他看见对面一个人抢到了两只,就朝那人叫了声:“王厂长!”王厂长反应很快,立即找准了人:“哟,柳股长,你也吃这个?”小柳说:“不只是我,还有海鸥会计也想吃呢。可下手慢了,只抢到一只。”王厂长忙说:“刚好,这两只先给你们,我等下一锅。”小柳也不客气,就用手里的纸片和他换了。王厂长一脸笑容地小声说:“我们厂申请的那笔周转金,什么时候可以批下来?”小柳说:“你星期一来看看吧。”王厂长谢过后,重新回到烤炉旁边使劲挤别人。
海鸥咬了一口饼,说:“几毛一个?我给你钱。”小柳说:“算了,昨天拿了你两只馍头,不是也没给饭菜票!”海鸥说:“我倒忘了。还以为占了你的便宜。”远远地看到爱红款款地走来了,小柳忍不住说:“我总觉得你和爱红的闹不一样。爱红是真闹,你是闹着玩的,小两口过腻了,无事生出是非来。”海鸥说:“我也总觉得你心里偏向爱红,对我只是在应付。”
小柳还没想出话来回答,爱红就到了近前,很好看地一扬眉:“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海鸥说:“说你呢,三四天没回去过夜,昨天回去恐怕是小别胜新婚呢!”好好的,爱红突然阴了脸,说:“他敢碰?我枕头底下搁着小刀。”小柳觉得这话就像发声表明,有说给自己听的意思。海鸥转变也快:“大清早怄什么气。来,吃一只电烤饼,小柳特别为你买的。”爱红接过去吃了两口,脸上逐渐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小柳问:“一只够么,要不要再买一只?上山路顶累人。”爱红说:“我带了干粮。”
吃完电烤饼,爱红和海鸥都将手帕伸到小柳面前。小柳一愣,然后用海鸥的手帕擦右手,用爱红的手帕擦左手,并说:“我这样做很公平吧?”海鸥说:“貌似公平。可左手离心近,右手离心远。”小柳说:“你可错了,我是异心位,心长在右边。不信你摸摸。”海鸥说:“你让爱红摸吧。”说着,一抬腿,骑上车子走了。
小柳推动车子,但不能骑,此处正是上坡。走了一程,到了坡顶,才骑上去,他没作声,爱红就很默契地坐到车子后面。海鸥已将他俩拉下两百米。小柳刚想松开刹车。就听见爱红在耳边说:“让她去,莫追。”隔了一会儿,爱红在身后忽然问:“你的心真的长在右边?”小柳说:“没那回事,蒙海鸥的。”
下完陡坡,来到平路上,小柳感到两只手悄然落在自己的腰上,温温柔柔地有一股暖意伴随而来。小柳见路上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心里有点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让那手从腰上松开。这样走了两里路,小柳忽然说:“有熟人来了。”后面的爱红迅速松开了手。刚做完这些,一个戴草帽的中年人,骑着一辆吱吱作响的旧永久车,迎面驶过,车后绑着一只大竹笼子,里面装满了公鸡母鸡。小柳叫声:“冯股长!”那人一点反应没有,径直走了。
爱红在后面问:“哪个冯股长?”小柳说:“你来之前,他在我们股里当股长,很有权,人挺正直,水平也不错,还准备让他当副局长。就这样遭到别人的妒忌。冯股长有个相好的女人,大家就捏住这只痛脚使劲整他,最后将他整到林工商公司里去当副经理,以后就每况愈下。”爱红说:“你怕是看错了啵,行财股的股长,再倒霉也不至于去当鸡贩子。”小柳蹬了几圈才回答:“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掌了这么多年的财权,总该有点过硬的关系呀!”
转了一个弯,看到海鸥站在路边。他俩忙下了车。海鸥用手帕扇着风说:“碰见冯股长了吗?就是那个鸡贩子。”小柳说:“鸡贩子倒是看见了一个,可拿不准就是冯股长。”海鸥说:“烧成灰我也认得他。他骑的还是财政局的那辆车子呢!”小柳说:“海鸥你就爱记仇,那年他把你从行财股撵到农财股,主要是嫌你算盘打得不好,也没别的原因。”海鸥说:“狗屁。反正结婚了,也不怕你们笑。有一回,他要摸我,我不让,还唾了他。”爱红说:“那你当时怎么不揭发出来?”海鸥说:“是我妈不让公开,她说那样做,等于是自己屙屎往自己脸上抹。”
说着话,路旁的垸里有夫妻俩在打架。哭闹吼叫声,听得一清二楚。男的骂:“臭婆娘,老子好不容易挣了几块钱,留着买烟抽,你这缩头乌龟吃了豹子胆,竟偷去供了菩萨。”女人哭:“还不是为你老子去还愿,七老八十的,总也不死,长年累月害病,把这个家都拖垮了。我不去求菩萨,还能求谁呢!”男的骂得更凶:“你这个臭婆娘,今天不去庙里将钱讨回来,我就用刀剜了你。”听到这话,爱红的脸一下子红了,催着快走。海鸥却听上了瘾,非要看个水落石出。小柳见爱红非要走,就说海鸥:“你是想从这女人那里学两招对付男人的办法啵。”海鸥果然中计,说:“他敢这样待我?他爸妈还没生出这样硬气的种来。”说着一推车子,走几步后,就将身子移到座凳上去。
车轮开始滚动在田间小路上,三个人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话了。走了约半个小时,就到了灵山脚下,往上得靠步行。他们将两辆车子锁在一起,放在一个农户的家门口。车子一响,屋里出来一个女人,说:“车子放在这儿,掉了可别找我扯皮。”小柳忙掏出一块钱递过去,说:“给包烟钱,麻烦你帮忙看一下。”女人立刻高兴起来,让他们将车子搬进屋里放。还教他们,若是去庙里问签,心里先得想好问什么,不然签就不灵。乡下女人的话,他们听了也像没听见,一点不在意。小柳放好车子,抬头看到墙上有奖状写着:奖给双文明户,就朝爱红和海鸥努努嘴。她俩看了一眼,连忙捂着嘴到门外去笑。小柳细看,发现奖状旁边挂着一串避孕套。女主人也发现了,忙解释说:“一定是刚才家里没人,妇联主任送来的。”小柳不好和她多说,忙出门去追爱红和海鸥。
追到半山腰,海鸥累了,不再跑。爱红却还在拼命往上跑,不让小柳追上。小柳欲追,海鸥不让:“别追,她见了那东西,脸红得像熟苹果,连我也不让看。”说过后,又自语道:“也怪,都结婚大半年了,难道还没见过什么是什么吗?红哪门子脸呢?”小柳听了不说话,怔怔地跟在海鸥后面往前走。
三
灵山寺和灵山林场紧挨着,初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单位:就两栋房子,一上一下,分前后排列着。小柳有个高中同学在林场当技术员,他先去林场,问马泰在不在。那人说马场长下山要钱,去了好几天,说是今天回,但不晓得是上午还是下午。小柳听说马泰当了场长,就问是正职还是副职。那人说没有正的,就他一个副场长。小柳就吩咐,说马泰上午若回了,就告诉他,说财政局的柳股长中午要在他这儿吃饭,一共三个人。出了林场,海鸥问:“马泰若没回,中饭上哪儿去讨?”小柳说:“你白在财政局待这几年,只要财政局的人上门,哪个单位敢不管饭!”爱红不信:“你别想得太美!我带着饼干,不怕中午没吃的。”小柳就伸出小指和她拉钩,打了赌。
出了林场后门就是灵山寺的大雄宝殿。殿门不远处有一只鸡笼,小柳打赌说这鸡肯定不是庙里和尚喂的,而是林场职工喂的。爱红和海鸥都不和他赌。小柳又打赌说,这灵山寺外面看像个机关单位,一定是时建林场将旧庙拆了,后来落实宗教政策,就将林场的办公室归还给庙里。爱红和海鸥仍不和他赌。爱红还说:“是不是想让我将饼干输给你?”
大雄宝殿外面的走廊上,几个和尚正站在太阳里说话,议论去年发大水,今年年景恐怕仍好不了。大家意见很一致,没有争论,说的都是附和补充的话。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和尚,用粉笔在一块小黑板上写字。旁边一个中年和尚拿着一张纸条,嘴里念着:“通知,今天暮时课诵以后,接着开体大会,学习的讲话。”小和尚写完后,两个人又对照纸条检查一遍,见没错,就将小黑板挂在大殿门口靠左边的墙壁上。中年和尚夸奖小和尚说:“慧隐真聪明,要不了几年就可以超过慧明,将来显光师父一定会选你当接班人。”小和尚说:“刘师父太抬举我了,论学问谁也比不了你。”中年和尚说:“我没有受戒,能一辈子享菩萨的福就够了。”小和尚说:“现在连菩萨的福也不好享了,瞧他们光吃饭不做事,难怪慧明师兄要师父撵他们走。他们不走,这庙里的香火,恐怕维持不下去了。”和尚感到有人在偷听,猛地回过头来,见不是庙里的人,脸色才缓和下来。
小柳趁机凑过去问:“请问,有位姓释的师父在吗?”中年和尚说:“庙里的人都姓释,你找的那位法号叫什么?”小柳一愣:“法号?只晓得他姓释。”叫慧隐的小和尚说:“天下人一入佛门,就都依了释迦牟尼姓释。”海鸥忙插嘴:“那你刚才怎么叫他刘师父?”中年和尚接过话题回答:“我是居士,可以称俗姓。”小柳说:“那我也叫你刘师父好了。”顿了顿,见刘师父没反对,又说:“我们是第一次来贵寺,请刘师父多关照。”刘师父问:“是参观还是拜佛?”小柳说:“她俩拜佛我只参观。”刘师父转身说:“慧隐,你喊一下夏师父,今天该她值班。”慧隐说:“她怕不会听我的。”刘师父说:“我喊也不行,前天做暮时课诵时,她打瞌睡,我在后面推她一把,这几天她一直不理我。她和显光师父是一个垸里的,仗着势哩!”刘师父边说边叹气。慧隐说:“那我就试试看。”小和尚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那扇门前,叩了两下,又叫了声夏师父,好半天,一个老尼姑才开门走出来,还挂着一脸的不高兴。
老尼姑在头里进了殿,小柳在身后小声对爱红和海鸥说:“她是个来享仙福的居士。”爱红问:“你怎么晓得?”小柳说:“她头上没烙点子,没受戒。”老尼姑擤了一串鼻涕,随手一甩,正好甩在海鸥的皮鞋上。海鸥挺生气,见门边的经幡垂得很低,就飞快地弯下腰,用经幡将皮鞋揩干净,然后,装着低头看那些写在经幡上的文字。
爱红心里搁着事,有些临时抱佛脚的味道,见了蒲团就跪上去。老尼姑忽然用很高的声调说:“点了香再磕头,这么急干什么!”爱红问:“哪里有香?”老尼姑说:“香在这儿。得给钱。”小柳这才想起自己本该先提醒一下她俩,进殿后要先往功德箱里放些钱才行。爱红和海鸥各自摸了一块钱出来,问:“钱给谁?”老尼姑用眼角瞥了一下,大约是觉得给少了,更不高兴,装作没听见。小柳忙上去招呼她们,将钱塞进功德箱里。老尼姑这时又开口说:“要是抽签,还得给五块。”爱红和海鸥一怔,相互看了看,但还是各自往功德箱里塞了五块钱。趁海鸥没注意,爱红忽然问小柳:“你怎么不——”小柳懂了她的意思,很严肃地说:“不管是大庙的菩萨还是小庙的神仙,我都很尊敬,但我从不磕头求他们。”爱红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老尼姑摸摸索索弄了半天,才将各处菩萨面前的香火点燃,然后就一声声地敲着磐,嘴里还不停地诵经。老尼姑点香时吩咐过,待磐敲响了再磕头。磐响时,小柳催她们快磕。爱红和海鸥推让了一番,终于是爱红先磕了。海鸥以为老尼姑还要为她敲一遍磬,谁知老尼姑待爱红磕了三通后,撂下了锤子,跑去张罗签筒。海鸥急忙问:“我的呢?我还没磕呢?”老尼姑半睁半闭的眼睛瞥了一下说:“地上蒲团多着呢,谁叫你刚才不磕!”海鸥无奈,只得在没有伴奏的条件下,闷闷地碰了三下。
老尼姑连丢了三次卦,要么是阴卦,要么是阳卦,反正菩萨是不准这么问。老尼姑问:“你心里想好问什么事没有,怎么老是不准?”爱红说:“还要想呀?怎么想呢?”老尼姑不耐烦了:“你这姑娘,什么也不懂。出嫁没有?出了嫁怎么和男人过日子呢?”爱红一下子发出很大声音来,说:“我就问今年考武汉大学插班生班的事情,有没有希望?”老尼姑将卦一扔,一阴一阳,准了。爱红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签,是第三十二签,中平。海鸥吸取了爱红的教训,先想好了问自己的前途。只一卦就准了,抽了个第九签,下下。
小柳说:“你两个的签都没抽好!”她俩不懂,他就解释:“你没看到武打片中,英雄落难时,总抽的下下签么!”她俩不信,问老尼姑。老尼姑要她们到隔壁去找慧隐写签文。
慧隐就是那受了戒的小和尚。海鸥见了他,像要感化谁似的,甜甜地说:“慧隐小师父,你看我这签抽得如何?”慧隐也不答话,接过签一看,又翻开那本很厚的签文,用毛笔在一张黄纸上抄了四句话:第九签,下下,谋望,命里无时莫强求,何须日夜苦优优,莲花镜里何从见,用尽心思不到头。抄完了递给海鸥,也不说话,又接着抄爱红的,也是四句话:从来名利有天机,谋者虽众得者稀,倘不收心思忍耐,必然失计被人欺。抄完后,任她俩怎么问,慧隐一句话也不说。这时,老尼姑踱进来,见慧隐在收笔砚,就说:“这下下签硬是差些,上个月我外甥媳妇的一只银戒指不见了,跑来抽个下下签,结果,银戒指怎么也找不回来。”慧隐也不答话,低眉落眼走到远处了,才说一句:“夏师父,你别试我,我若和女人说了话,佛祖肯定会听到的。”老尼姑叹气说:“这个慧隐,小小年纪,慧根就是又深又长。从不和女人说一句话。”老尼姑说着话也走了。
侧殿里只剩下小柳、爱红和海鸥。爱红指着海鸥的签文说:“这苦优优的优字错了,应该是苦忧忧或苦悠悠。”小柳说:“可能是有意写成这样的,由忧到优,意义差别太大,解签文的人就有活动余地了。”一直没说话的海鸥,这时开口冒出一句:“这庙里服务质量太差,难怪和尚也会跑到统战部去打小报告。”
小柳见墙上贴着一张什么,就扫了一眼,并趁无人之际,将那张纸撕下来,揣进口袋里。爱红问是什么。他说等会儿再给她们看。正说着,外面有人问:“刘师父,看到财政局的三个同志了吗?”刘师父答:“有三个人,不知是不是财政局的。”
四
小柳他们正待出屋,外面忽然吵了起来。来找小柳他们去吃饭的人,是林场的王会计。王会计一看到挂在殿门旁的小黑板,认出正是林场上个月丢失的。大概是王会计与这几个和尚有些积怨,来往没几句话,双方就吵起来了。和尚人多,王会计吵不赢,就动手抢。和尚虽然人多,都是些年老体弱的,走廊又窄,人多施展不开,王会计一人和他们打了个平手。
小柳有心想帮王会计一把,匆忙中,他喊了一声:“显光师父来了!”和尚们一听,连忙住手站着不动。王会计趁机夹着小黑板,从台阶上跳走了。
和尚们明白上了当,都把眼光对准了小柳他们三个。海鸥有些慌,大声埋怨小柳:“别人的事,你去耍什么聪明!”话里有讨好和尚们的意思。爱红在身后一把拽住小柳的衣服,小声说:“要不,我们到屋里去,把门撑起来,等王会计喊林场的人来救我们出去!”小柳说:“别怕,未必他们还敢开杀戒和色戒不成!”
刘师父带着几个和尚越走越近。突然,背后一声响,一直关着的那扇门开了,小和尚慧隐从屋里出来,正色道:“不得对香客无礼。得罪了香客,我们还能继续在这儿修行吗?”刘师父他们愣了愣,终于软下来。慧隐对小柳说:“你们可以走了。”小柳、爱红和海鸥赶紧穿过人缝,跑到了林场。
王会计已在办公室里摆好了茶和瓜子。见他们来了,就去厨房催菜。
小柳便掏出那张纸念起来:
十月二日广州空难中出现的奇迹
作者安景
震惊中外的十·二广州空难事件中,死伤了一百多人,其中三位幸存者,只有表皮受了一点轻伤……笔者近日访问这三个人,现将其中秘密写在下面:一、三人的基本情况:冯锦标(男)现年三十二岁,家住佛山市石湾忠信路,现任佛山寺佛协秘书。黄昌华(男)现年三十七岁,家住广州市前进街,为人正直,信仰佛教。林婉明(女)现年三十四岁,家住广州市江南西路,为人诚实,心地善良,家庭信仰佛教。三人皆受雇于某商业公司,任业务员。二、到南普陀寺打普佛:三人于一九九〇年九月二十八日来厦门办事,并买好十月二日回广州的机票。不知怎么他们心里总有一种不祥之兆,便于九月三十日到南普陀寺,由监院德辉法师安排他们在十月一日凌晨四点三十分,早课随堂普佛。打完普佛后,三人登上寺后的五老峰,跳望大海,埋在心里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了。
凑在一边看的爱红说:“这个眺望的眺印成了跳。”小柳继续念:
十月二日六时许,他们在厦门机场排队领飞机座位的牌子时,忽然来了一个人插在他们前面,领去了十多张座位牌,而使他们领到九排A、B、C三个座位的牌子……飞机被劫持后……在广州白云机场紧急迫降……机翼撞到了停在机坪上的一架飞机头部……飞机后半部又撞上正在准备起飞的一架上海飞机,一声巨响,厦门—广州的二五一〇号班机顿时断成两截,断的部位正好是十、十一排之间,正是插队那人拿走的那些座位……三人跑开几秒钟之后,飞机残骸就爆炸了……后来清理现场时发现,所有东西都已化为灰烬,唯有小冯带的《阿弥陀经白话解》《竹窗随笔》和星云法师著的《佛光普照》等书,完好无损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王会计早就将菜上齐了,等读完才叫他们上座,边吃边说:“这庙里呀,真和尚就只显光师父和他的两个徒弟慧明和慧隐,别的人都是过去一心只想享共产党的福,如今见共产党改了章程,就又来菩萨面前吃闲饭。”小柳问:“听说这庙里都快揭不开锅了?”王会计摇摇头说:“那倒未必。显光师父的德行很高,这两年光是国外捐的钱就有十几二十万,原先准备将旧屋扒倒,重盖庙宇,可去年以来就没听见议论了,依我的愚见,这可能是显光师父在用计,让那些假和尚吃不了这苦,自己离开走路。”
门外有人咳了一声,王会计一乍:“马场长回来了!”没待起身,马泰果然就进来了。小柳边握手边和他说了几句打趣的话。马泰坐下来后说:“我上你家去找你,你爱人说不晓得你去哪儿了,一脸的乌云,我怕听见炸雷,赶忙扭头就走。也难怪,你带这么漂亮的女伴出来玩,不发脾气的就不是女人!”海鸥一点不善,也发起攻击,说主人迟到,要罚酒三杯。马泰说:“只要你们能帮我弄到十万元财政周转金,喝三瓶我也豁出去了。”小柳按住马泰:“别逞能,上回见面你还说自己肝功能不正常。你也别喝酒,钱的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你只要用优惠价卖给我们每人一方杉木就行。”马泰看了王会计一眼。王会计会意地说:“正巧,场里正在处理一批烂杉木,按柴火的价,七分一斤。要的话,过几天派个车给你们送去。”海鸥说:“我不缺柴火。”小柳从桌底下踢了她一脚,她就不作声了。
小柳让马泰将报告拿出来。他只看了一遍,就吩咐马泰过几天派个人去拨款。
酒过三巡,小柳问:“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马泰说:“想办个制药厂。这灵山中草药多得很,制成成药后,价值就要翻上百倍。这一片大山都是林场的,可老百姓百分之大部分都是穷得叮当响。在我的任期里,不给他们带来点好处,问心有愧呀!”小柳说:“你还是那样血气方刚,我可是一点棱角也没有了。”马泰说:“不磨圆棱角,你能在机关里站住脚?”小柳说:“再说钱吧,我多给你五万怎么样。”马泰说:“不怎么样,就十万吧。这年头,十万可能干出二十万的事来,真有二十万,则可能当十万用了。”小柳点点头说:“你若是来当财政局长就好了。”马泰说:“这也难说,如今连和尚也朝你们要钱,这个家很难操持了。”小柳说:“你怎么晓得了?”马泰说:“刚才在路上遇着庙里的慧明和尚,他自己说的。昨天去了,今天又去,却不晓得你们星期天放假。”小柳说:“这些和尚也真有意思。”马泰说:“是有意思。去年年底抓计划生育,我让人在庙墙上写了一条标语:山区人民要致富,少生孩子多栽树。和尚们不让写,要写只能写少生孩子多拜佛。扯了半天皮,还是显光师父发下话,说栽树与拜佛是殊途同归,要和尚们别再闹。我从那时想到现在,也没悟出如何殊途同归。”小柳说:“我也想不出来,我们没有慧根。”
这时,有人进来在马泰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小柳听马泰说:“让他再等一会儿。”马泰回头接着说:“我觉得显光师父很像一个人。”小柳问:“谁?”马泰用手指蘸了点汤,在桌上先写一个又字,再加上一个右耳旁。小柳见了大笑。爱红、海鸥伸伸脖子,看清后也笑了。
五
吃罢饭,马泰告诉小柳,庙里的慧明和尚在隔壁屋里等他。
小柳过去,见果然是昨天上财政局要钱的那个和尚。慧明见小柳他们进来,弯腰作了一个揖,再叫:“柳股长,实在对不起,不知你要来小庙,没有安排好,请你多包涵。”小柳说:“我只是来看看,没什么。只苦了她两个,一片诚心来拜佛,却差点郁成心病。”爱红和海鸥一齐愤愤地说:“特别是那个老尼姑,太不像话了!”慧明忙赔不是:“几位若不计较,我这就亲自给你们打一堂佛。”小柳望望门口的太阳,说:“只怕天色太晚了。”慧明说:“晚了不要紧,就在寺里吃桌斋席再回去。”马泰一旁插嘴:“灵山寺的斋席可是大名鼎鼎的,平常的人想吃都吃不上呢!”慧明说:“马场长再帮我留留客,斋席就请你作陪。”马泰说:“柳股长,不看僧面看佛面,吃了斋席再走。天黑不怕,我叫林场的汽车送你们回去。”小柳看看爱红,发现爱红正在看他,眼里的意思仿佛是让他答应留下。小柳于是点头同意了。
慧明起身先去,说是准备一下,等会儿来请他们去打堂佛。慧明走了几步,小柳将他喊住,递给他一张纸:“这是刚才我从庙里墙上摘下来的,还给你。”慧明说:“怪不得刚才刘师父不肯为你们办斋席,说你们偷寺里的东西,还告到显光师父那里去了。”小柳说:“那你是不是有难处?有难处我们现在就可以走。”慧明忙说:“哪里哪里!显光师父洞察秋毫呢,他叫刘师父一切听我的安排。”
慧明走后大约半个小时,两个小尼姑来请他们过去。开始,小柳还以为是两个小和尚,是爱红悄悄告诉他的。仔细一看,那手那脖子和那胸脯,果然是只有女的才有。马泰说:“我也去。我离得这近,却从未见过真佛!也去开开眼界。”
一进殿门,那钟磬和木鱼就一齐响了,四周香烟缭绕,两排僧尼分立,将佛经念得嗡嗡作响,肃穆神圣极了。小柳、爱红、海鸥和马泰,无不是身不由己的样子,一下子就匍到蒲团上去了。
接下来是抽签。这次是在后殿的一间净室里,由慧明、慧隐两个亲自打卦问签。他们四个却是一个个分别进去。慧明说:“这问卦,实际上相当于洋教里的忏悔,除了佛前弟子之外,是不能有别人在场的。”海鸥先进去,才几分钟就出来了,一脸的兴高采烈,双手按着爱红的肩膀蹦了三下,同时叫了三次:“上上签!上上签!上上签!”爱红问:“你问的什么?”海鸥说:“前途呗!”第二个是爱红,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出来。出来时,很忧伤地说:“我也是上上签!”海鸥说:“你是问婚姻——我晓得!”爱红几乎哭了出来:“他们说我俩会白头偕老!”小柳见爱红这个模样,也不和马泰谦让,一头钻进净室里去了。
慧明说:“你先想好问什么,再静思一阵,然后再抽签。”小柳说:“我什么也不问,我不想抽签。”慧明说:“那我给你看看面相和手相。”小柳说:“我也不想看相。”慧明一愣,隔一阵才说:“那你就静坐一会儿,我给你念一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见小柳没有作声,慧明示意慧隐,两人一齐朗诵起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小柳猛地站起来,说声多谢了,就自己开门往外走。海鸥急切地问:“么样,你问的么样?”小柳眼睛一转说:“我问什么时候能实现精神文明!”他这话让爱红在嘴角上笑了一下。
只剩下马泰一个人了。马泰拿不定主意进去问什么签。小柳出个主意,让他就问林场的前途如何。马泰露一丝苦笑:“也罢,场兴我荣,场衰我耻,林场的前途也就是我的前途。”言毕就推门进去了。
工夫不大,慧隐出来,请大家都进去休息。马泰见大家进来就笑着说:“慧明和慧隐都算定林场三日之内,必进一笔意外之财。”小柳也笑:“如今的和尚也精了,见你中午请我们吃饭,就晓得我会给你们弄一笔钱来。”马泰说;“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慧隐说,这笔钱不算财,不用还的钱才叫财。我这穷单位,谁会给了钱不让还呢?”
说时,慧隐捧来一叠佛门书籍,慧明让大家一人挑一本,拿去做个纪念。小柳挑了一本《暮时课诵》,爱红挑了一本《朝时课诵》。小柳将《暮时课诵》翻个个儿,想看看封底,发现封底印着《朝时课诵》几个字,原来他俩选的是同一本书。海鸥和马泰也各选了一本。
说了一会儿话,小柳提出要见见显光师父,慧明面上露出难色,用眼睛直睃慧隐。慧隐装作没注意,只顾埋头整理那些书。慧明只好向小柳解释:“显光师父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外人一概不见,就连我和慧隐也不能轻易去打扰师父。”马泰也说:“我在林场干了七八年,见到显光师父也就七八次!”小柳说:“那年准备给和尚尼姑定行政级别时,显光师父定的是什么级别?”慧明说:“怪我无能,只给师父争了个副县级!”爱红、海鸥听了,一旁直吐舌头。慧明继续说:“幸亏这事没搞成,不然真是愧对师父。”小柳想起一个问题:“怎么不让显光师父当县政协副呢?”慧明说:“师父今年快九十岁了,早超了龄。我们倒没超龄,可道行不深,没有威信。”小柳说:“依我看,庙里的事,实际是你当家。”慧明慌忙说:“我可没这大本事,都是在听师父吩咐。”慧明神色紧张地看着慧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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