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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舒坐在会议桌的最前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里拿着一份最新的销售报告,目光飞快地掠过众人,然后将它丢在了桌上,动作貌似随意,可纸张摩擦出的声响不小:“来,给我说一说,怎么这八笔单子就丢了呢?可全部都是我们公司合作了十几年的伙伴。”

销售部的主管和副主管相互对了一眼,一时无人打算先开口。

阮舒一向以笑脸对人,虽然往往那笑脸只是她的习惯,看似平易近人,但其实带有浓浓的疏离。正因为如此,她面无表情说话的时候,给人的压迫感更甚。比如眼前的情况。

“没人愿意先开口是么?”阮舒将身体往后靠了一些,左腿轻抬,搭在了右腿上,双腿交叠,一只手放在椅子的扶把上,一只手轻敲桌面,望向主管李茂。

销售部内部分为两个团队,主管李茂与其所带领的a组团队,是她自己的人,这些年披荆斩棘地为公司开拓了不少新市场。但其实这回丢掉的单子,是副主管的团队负责的。而副主管是林承志的人。

被点名,李茂倒也不慌张,站起身回答道:“是我们没考虑好。最近两三年,这些合作伙伴都曾经提出降低点数,但我们没同意。挖走单子是几家新起步的小公司,为了业绩很拼命,甘愿被压价。所以我们没竞争过。”

“曾经提出降低点数?”阮舒蹙眉,“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李茂沉默住了。

一直假装置身事外的林承志终于在这时出声:“这件事是我在处理的。”

“噢?”阮舒应声将目光投向林承志。

林承志坐在椅子里,连动都不动一下,姿势随意:“他们确实是我们的老客户,但就是因此倚老卖老,我们的产品在更新换代,生产成本也比过去高,可和他们的合作条款却几乎没有变过,现在还要求降低点数。我们若不拒绝,岂不是让他们以为我们林氏的生意得靠他们才能撑起来?”

他不以为意地摊摊手笑:“其实这些公司不再与我们合作了也无所谓,反正只是几十万的小生意。与其浪费时间谈没什么影响力的小单子,不如集中精力搞定一笔大单子。”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阮舒与林承志对视,灿然一笑:“林总说得确实有道理,只不过,咱们公司上上下下,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林总如此能干,连三鑫集团的投资都能拉来。”

林承志听出她的嘲讽,打算还击她,然而阮舒已经别开脸。

她放下交叠的双腿,起身,身子前倾,双手握拳抵在桌面上,扫视大家一圈,嗓音清冷:“如果连小单子都能够被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抢走,你们敢保证大单子送到你们面前的时候能顺利拿下?”

一句反问出来,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后面又讲了另外一些事情,散会后,阮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一叠文件重重地甩到办公桌上,“啪”地一声,像击鼓似的敲在紧随而入的助理的心上。

助理连忙走去茶几,给阮舒泡好一壶茶,少顷倒了一杯,送到她的面前。

“谢谢。”阮舒的嗓音有点绷,显然余怒未消,接过茶杯的时候,盯着助理手腕上所戴的名表,状似随意地询问:“最近舍得给自己花钱了。”

狭长的凤目微微含笑,笑意里好像带了丝了然的深意。

助理的眼皮骤然一跳,眨眼之后,却见阮舒已低下头,闻着茶香轻呷,毫无异常。

晚上,阮舒八点多下的班,车子从住宅区的大门驶进去时,恰巧看见林妙芙从出租车上下来。回到家,她刻意在楼下逗留了片刻,没一会儿林妙芙也回来了,表情依旧满面春风。

“上哪了?”阮舒的问话多少有点质问的意思

林妙芙心中一梗,收敛了表情:“同学约。”

“前天晚上一起去酒吧的同学?”阮舒直勾勾地盯着她刻意精心画过的妆容。

那天林妙芙烂醉地被驮回来后,一直睡到隔天下午才起床。她还没有机会教训她在酒吧里险些生枝节的事情。

“是又怎样?”林妙芙的语气顿时不好起来,嘲讽,“你最近好闲啊,连我和同学出去都要管。是公司终于要交给大伯父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王毓芬挽着林承志的手臂在此时跨进客厅的门,夫妻俩皆衣着鲜亮红光满面。见到阮舒和林妙芙,王毓芬停下与林承志的有说有笑,敏锐地察觉了什么,故意笑着问:“你们姐妹俩这是又吵架了?”

林妙芙扭头就继续往佛堂走,例行每天问候母亲庄佩妤。

遭到忽视,王毓芬也不生气,嗔着说了句:“这丫头的脾气也越来越大,以后找婆家怕又是个问题。”旋即她看着阮舒,“不过有小舒这么能干的姐姐在,大概随手就能抓来一把男人,给小芙挑选吧?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后她转头找林承志搭腔,“你说是吧?”

林承志笑着接话:“我和小舒提过,她们姐妹俩都到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尤其小舒。”

手上握着的手机恰好震响,阮舒正好也懒得搭理他们夫妻俩,晃了晃手机示意之后,径直走到门廊外。

陌生的号码。

但显示的是海城本地。

阮舒划过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你好,哪位?”

“是我。”熟悉的男人的嗓音传来,不知是不是隔着听筒的缘故,比以往更觉如沉磁。

虽然先前在会馆门口辨认出了他的那辆黑色吉普,但此刻他蓦然现身,阮舒仍不可避免地讶然。

其余几人亦均怔了怔,除了阮舒,只有老莫认得傅令元,最先出声:“傅三?”

“嗯。”傅令元不咸不淡地点头,“进来和朋友打个招呼。”

尔后他的目光笔挺挺地望向阮舒,径直朝她走过去,止步在她面前。

他身上尚未消散的新鲜烟味儿立即萦绕她的鼻间。

“三哥。”阮舒璀然一笑。

妆容较平日有所不同,同样的笑容,此时此刻愈地明艳。傅令元瞥了一眼她的红唇,漫不经心地问:“招待客户呢?”

“是。”阮舒微微颔。

傅令元的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划过老莫捏着阮舒手指的那双爪子上,顿住,又问:“敬酒呢?”

老莫有所察觉,当即缩回手。早在听闻阮舒对傅令元的亲昵称呼时,他的心头便骤然咯噔,随后他们俩又聊得熟络,更加预感不好,纳闷傅家老三和这位林家的继女什么时候扯上关系了?

“那你们继续。”

傅令元讲出这句话之后,阮舒以为他要走了,结果他的下一句是:“我就在这坐一会儿。”

阮舒:“……”

傅令元似毫无察觉一般,兀自询问原本坐在阮舒左手边的助理:“我能坐这里吗?”

他唇边勾着的斜笑令助理愣了一愣,连阮舒的意见都忘记征求,立马点头:“可以的可以的,您坐。”

旋即立马拎开自己包,还将自己用过的碗筷挪走,给傅令元换上一套新的。

傅令元当真神情放松地坐下了。

因为原本阮舒正和老莫讨价还价着敬酒的事情,都站着的,导致现在一屋子的人,只有傅令元一个是坐着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存在,令阮舒根本无法和老莫及任主编继续。

老莫这边也是同样的情况。傅三过去的“光辉事迹”固然令人生惧,但在多数人眼中也就是个纨绔子弟,问题在于人家再混,硬邦邦的背景摆在那儿,谁要敢招惹?

没多想,老莫便反客为主地招呼阮舒她们三个女人道:“别干站着,咱们坐着吃菜。吃菜!慢慢聊!”

瞅着他一脸的谄媚样儿,阮舒心底暗暗觉得好笑,睨一眼身边的这尊大佛,放下酒杯和酒壶,泰然地落座。

任主编不认得傅令元,可既然老莫的态度大转弯,料定对方必是个不可得罪的人物,没有多言。

气氛却是一时诡异了下来。

拿着筷子扒拉着菜的傅令元像是刚察觉大家的拘谨一般,看向老莫:“怎么?不是要敬酒吗?”

未及老莫回应,傅令元又偏头问阮舒:“你敬他对吧?喝多少?”

阮舒不太确定傅令元一系列行为的真正目的,心思飞快地流转,考虑该不该再承一次他的情。

助理却在阮舒的沉默中替她回答:“我们阮总说,喝到破了她曾经两斤白酒的记录为止。”

“两斤白酒?”傅令元重复了一遍,眸底顿生兴味儿。

老莫吓得冷汗涔涔,忙不迭接口:“玩笑,阮小姐在开玩笑。我们哪里会让阮小姐喝两斤白酒?只是两三杯意思意思罢了!”

傅令元仿佛没听见老莫的解释,笑着问阮舒:“你能喝两斤白酒?”

“三哥不信?”阮舒的眉目间添了似衅意。

“改天还真得见识见识。”说着,傅令元顺走阮舒的那杯没喝的酒,对老莫和任主编示意:“我正好口渴,替她喝了这杯。”

“傅三你随意就好!”老莫立马起身,双手端酒杯,朝坐定在椅子上的傅令元躬了躬背,

“改天还真得见识见识。”傅令元顺走阮舒的那杯没喝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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