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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他?儿不嫌命长,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阿爹还有什么话?儿困了。”李知叶打了个哈欠,表情甚是不耐烦。
“谦儿毕竟是你的弟弟,血浓于水,待阿爹不在了,他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成王有意为姐弟二人缓和关系,培养感情。
“阿爹此番论调,儿在民间不少话本子上看到过,以命起誓尚可违背,可见人心叵测,况且有您这样的爹,流着同样血脉的子女必定也是冷血无情之辈,亲人?可笑,说不定日后儿与那野种还要互捅刀子。”语毕,李知叶脸上浮起神经质的笑容,凑到成王跟前,低声道:“去母留子,阿爹手段高明,你说让那野种知道亲生父亲杀了亲生母亲,他该如何自处?”
成王惊得后退了几步,怒目圆睁:“你在说什么浑话!”
李知叶打开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儿知道的可比阿娘多,说不定哪日高兴,也讲给世人听听。”
成王踉踉跄跄离开了院子,观棋从暗处走出来,手中端了个药碗,递到李知叶面前:“郡主,今日该用药了。”
李知叶接过,一饮而尽,也凑到观棋耳边道:“你听得可开心?向你家主上汇报时可别有遗漏,若有记不清的可来问问本郡主,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观棋奉命监视李知叶,今夜之前观棋以为面前的河阳郡主不过是画屏假扮的,适才听到她与成王所言,方知其真实身份,主上给她下毒不是怕她叛逃蜃楼,而是怕她临阵倒戈。
“郡主哪里的话,主上也是关心郡主。”
“关心?哈哈哈哈哈哈……观棋你自己信吗?罢了罢了,今夜这场戏甚好,谢池能睡个好觉,本郡主自然也能,养足精神,往后精彩之处可多了去呢。”李知叶摆摆手往屋内走去。
三日后,长安城,皇帝书案前多了封奏折及家书,奏折所言无非是初到洛川,尚在熟悉驻军情况,倒是那封家书令皇帝沉思许久,家书乃李无眠亲手撰写,讲了些洛川的风土人情,以及王叔的热情款待,其中提到成王府正堂前的石头栏杆制作精美,令她想起长安宫中种种,思家之情顿生。
信自然是李无眠写的,可其内容却出自于谢池,他不多说,她也不多问。
洛川驻军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成王丝毫不知已在皇帝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现下竟然敢在府中逾制建造,其背后意图恐怕不言而喻。
皇帝沉思片刻,只令谢池好生安抚驻军将士,细细查案,而李无眠那边则命人送了好些锦缎料子,让她莫要委屈自己。
家书中短短几句话就令皇帝严惩成王,定然不现实,可只要皇帝生疑,那谢池所谋之事就算成功了一半。
他一连在军中忙了十多日,隔三差五李无眠便会派人送去些膳食补品干净衣物,她从未问过谢池何时回府,自打那夜从成王府中赴宴回来,她便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有大事在谋划,自己帮不上忙,也不好拖其后腿。
这日晌午谢池得空,难得排了休沐,回府路上见玉竹老老实实骑马跟在身后,不禁有些好奇,开口问道:“你不是说累吗?洛川城里那么多酒楼馆子,怎么不去喝上两坛?”
玉竹没有旁的嗜好,每个月总要喝一次酒,不醉不归,多少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当年他们在南诏沙场,玉竹怀里都放着酒壶,某种层面来讲,称得上自律。
“宋先生说饮酒有损头脑,最近军务繁忙,属下不宜饮酒,以免误了将军正事。”为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玉竹挺直脊背,言词恳切。
“哦,你倒是个靠得住的。我听公主说要将四平从长安接过来,也好与燕字做个伴儿。”谢池平日里从不说这些鸡零狗碎之事,因心中生疑,眼下想看下玉竹的反应。
“不可!将军,眼下洛川府中人多眼杂,四平是个心思单纯的,别被人下了套,反倒成了麻烦,再说还有落雪成霜,两个女子还不够与燕字为伴的?”玉竹心焦,话说得也快,倒也足够印证了谢池心中所想。
“她配不上你。”
此话一出,二人之间再无言语。谢池是因为该说的已经说了,而玉竹则是被人道破他一直逃避去思考的事情,心里头多少有些难受,从他执着于照顾好燕字的伤势开始,一切就变了。
难得休沐一日,他不想去酒楼,只想瞧瞧她,朝夕相处近三个月,十多日没见,心中某处总觉得空空落落,怪不得劲儿的。
远远瞧见将军府门前站了一行人,中间一名女子头上戴着幂篱,长长的白纱被风吹起,隐约见其清秀面容,正是李无眠。
“那将军可思念公主?”玉竹此话明显以下犯上,平日里他绝不会如此,现下多半是因不甘心,他不是骆林悦,终日流连富贵温柔乡,难得动心一次,也想问问戳破他动心之人可会动情。
谢池凝神注视身裹白纱之人,眼看距离不足两丈,玉竹本以为谢池不会回答他,不想他突然开口说了句:“我也不配。”
他身负深仇大恨,手上染血无数,情之一字对他来说是负担也是奢侈,动情是万恶的祸端。李无眠温柔纯良,天真无邪,早知如此,便不该拖她下水……如今只要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便再好不过。
“不是说不用等吗?公主怎站在府前?”一般府宅规矩,家中郎君在外忙碌数日,归来时做娘子的总要站在府前迎接,可李无眠身为贵主,这规矩她无须遵守。
李无眠见谢池下巴上冒出的胡渣,他平日里极为重视仪表,知他定是今日将将忙完,尚来不及修整就往家中赶,难免心疼,比划道:出府透透气,站得也不久,我学了些菜式,请将军品尝。
燕字转述时,见玉竹不错眼地盯着她看,偷偷冲他翻了个白眼,而玉竹见她活动自如许多,精神头也足,放下心来。
李无眠亲自下厨烧菜给谢池吃,还是头一次,谢池若有所思,只道有劳公主费心。
成王府夜宴那金银蒸卷她尝着不错,见谢池也多食了两个,猜他定是喜欢,特地找来府中的厨娘学了好一段时间,虽取蟹肉蟹黄时有衬手的工具可用,难免还是受了些伤,几个指头上都有细细密密的小口子。
她不许落雪成霜和厨房的娘子们帮忙,自认为这道糕点的每一步都由她亲手完成,方可见其诚意。
一行人进了屋中,谢池将披风递给落雪,成霜也帮李无眠卸下幂篱,夫妻二人坐在桌前,李无眠将一笼金银蒸卷推到谢池跟前,眼巴巴望着他,眼神甚是期待。
谢池手中筷子略微顿了顿,便夹起一块吃下,细细咀嚼,咽下后,又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前才开口道:“公主做的蒸卷色味俱佳,甚是可口。”
闻言,李无眠方才放下心来,喜不自胜,也拿起筷子用饭,一旁伺候的燕字见她不说近日来的辛苦,也好让将军知道她用心良苦,只得主动开口道:“将军有所不知,公主为了学做金银卷,手上划破了好些伤口,每日夜里婢子给她上药,都心疼得紧。”
李无眠欲将手藏到身后,谢池却先一步抓住她的手,定睛细瞧,果真如燕字所说,他的脸顿时就阴沉下来。
“落雪成霜。”谢池冷冷道,二人早已习惯谢池的说话方式,这便是做错了事的意思,二人忙跪在地上,只听他又道:“府中的婢女和厨娘都是废人吗?还是府中人手不够……”说着就要叫管家来,一并治罪。
见状,李无眠忙拉住谢池,比划解释。
燕字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也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道:“请将军恕罪,是婢子说错了话。公主说她想亲手做些将军爱吃的糕点,不许婢子厨娘们插手。是婢子没把话说清楚,将军若要罚就罚婢子,此事与落雪成霜还有管家他们无关。”
李无眠见谢池发火,她知他是借题发挥,却不知这气是出自哪里,思来想去,多半还是自己做错了事,身为公主不应亲自下厨,自辱身份,说不定日后还要连累他一起被旁人笑话。
她不敢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顾自地解释,燕字见李无眠比划的净是些让谢池责罚自己不要牵连下人之语,也不愿开口转述,只跪在地上请谢池治自己的罪。
眼下谢池有些后悔自己情绪一时失控,许是李无眠对他这般上心,令他竟生出了畏惧之感,又或许忙碌多日,难得休息,回府图个清静,却被人打扰。
“都起来吧。”谢池眉头紧皱,干脆起身告辞:“公主,臣适才想起还有公务要忙,需去书房处理,先不陪公主用膳了。”也不待李无眠回应,大步流星出了厅堂。
李无眠也跟着起身,往前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一一扶起跪在地上的三人,比划解释:此事与你们无关,我自会跟将军说明,都怪我,没有分寸,连累你们了。将军忙了这许多日,想来疲累,府中琐碎之事不要让他操心。
她为谢池解释,为下人们解释,却不为自己解释。
待燕字转述后,落雪扶着李无眠坐下,往她碗中布菜:“公主莫要担心,将军脾气便是如此,婢子和成霜已习惯了,无碍的。”此话半真半假,二人只见过谢池对其他人发火,其实只要将军在府中时少开口,降低存在感,便少去好些麻烦。
另一边成霜则去安慰燕字:“姐姐肩上还有伤,快让我瞧瞧,可别再裂开了。”
“公主,都是婢子多嘴,坏了规矩,还是责罚婢子吧。”燕字哽咽着说道,又要磕头。
正巧玉竹奉命回屋取谢池的常服,见到这一幕,三两步上前,拽起正欲下跪的燕字,恶狠狠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们别争了,将军是在气我!我自会去领罚。”
取了衣裳,玉竹对着李无眠郑重行了一礼:“请公主见谅,我们将军平日里并不如此,都是属下回来路上多言。”
一大早接到谢池要回府的喜悦就这么消失得一干二净,李无眠食不下咽,又想到谢池除了那一口蒸卷,再没吃过其他,便命厨房煮了碗面。
李无眠原打算自己去,怕她们挨罚,又怕只有自己去,谢池要责问是否府中无人,便叫来管家端着食盒,一起往谢池书房走去,不想他门前没有侍卫,那便是书房里头没有要紧事,无需通传之意。
李无眠抬起手正要敲门,却听屋内传出说话声,似是宋怀山,“将军吃了螃蟹,身上就会发红长疹子,此事不能让外人知晓,可公主总归是将军的妻子。”
门外李无眠一惊,怪不得去成王府赴宴要带上宋怀山,原来竟是因此事,就连落雪成霜也不知,否则一定会劝阻于她。
李无眠疑惑的抬眼看向一旁的管家,可管家低头垂目面无表情,她心中明白了几分,谢池的任何行为都可能是演给旁人看的。
而她,也是旁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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