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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王拿过毛线团反复看了看,递给旁边的马英范。

马英范将羊毛线缠在手上几道,大概感受了下,沉吟:“到底未见成衣,效果如何,倒也难说。”

禹王就让人去将军需官请来。

他又抬眸看了眼旁边握着两根细棍子站着的时文修,示意了下放置着编藤凳的角落,“去那边织罢。”

时文修遂拿过羊毛线团以及针棒,依言去那编藤凳子所在处坐下,而后专心致志的舞动两根细木棍,由生疏到熟练的织了起来。

禹王收了目光,继续与马英范接着谈论公事。

过了会,军需官匆匆从外头赶来,禹王将事情大概说了两句,就让他去她那边看看所谓的羊毛线了。

军需官诧异的过来,拿过那偌大的羊毛线团时,有些不可思议。

“真是羊毛做的?”

时文修无比肯定的点头,捏出羊毛线给他看,大概说了下制作步骤。

军需官大为惊叹,抚着那柔软又有些韧劲的羊毛线好长时间方放下,转而又拿起了她织的那几排线扣。

将那几排用羊毛线织成的线扣覆在手背上,又覆在脸上试了下,他问:“成衣是什么样的?”

时文修就与他比划,要给分成几部分来织,先织前胸后背部分,成一个背心形状,再织两只袖子,最后在给链接起来就大功告成了。

军需官又问:“织成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时文修想了想:“少说得半月罢。不过,也是我手头慢的缘故,手巧些的妇人应不用这么久。”

军需官还是觉得用时过久,暗下思索,倒可以不用袖子,单做那所谓的背心,便能省时不少。

“没扣子?”

“不用扣子的,直接套头穿就行。”

她比划着给他看,等他又陆陆续续问了几个问题后,见他对羊毛线织成的成品很感兴趣,就还很热心的跟他说,羊毛线不仅可以织毛衣,可以织围巾,手套,袜子等小物件。

军帐就那么大,两人的谈话声难免传了过来。

余光看着那角落里越谈越投机的两人,马英范不着痕迹的往案后端坐那人处悄悄看了眼,见主子爷面色无异,他遂也忙低下头来。

不过心里头倒在感叹,她似乎跟谁都能谈得来,也似乎从未有什么避嫌的心思,饶是当真主子爷的面,也毫不避讳。

转而,不免又想到她此次献衣的事。

实话说,当时他看到羊毛线时,心里是大为震撼的。

这竟是新的造衣料子、造衣方式!

即便最后出来的成品效果平平,不足以配置军中,可投入在市面上却足矣能引起轰动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这将是一笔不菲的资财。

要说朝中那宁王爷如何能这般猖獗,除却圣上的恩宠外,那原因不外乎是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了。

曹兴朝掌握着舶来品的生意,给宁王爷运作提供了大量的资财,否则他们每年暗下给昔日曹家军家属的抚恤、接济金,暗里大把资助贫困书生的银钱,四时八节孝敬圣上、皇妃的厚礼,以及包括宁王爷奢侈无度挥霍的所用资财,都从哪里来?

相比起来,主子爷在资财方面就捉襟见肘了。

如今倒可借此稍稍打开些局面,补足些禹王府没进项的短处。

想至此,马英范的目光忍不住再次投向那角落处的人。

此时他是真有些信她并非伪装,是真的忘却从前了。

若是为了取信主子爷,宁王爷不惜派她不遗余力的这般帮忙,那他该怀疑宁王爷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这时候,经过与时文修的一番交谈,而产生诸多灵感的军需官,迫不及待的过来禀了他在军需方面的改进想法。

着重讲的有两条,套头的羊皮衣与裹住五指的皮手套。

马英范倒是对那皮手套感兴趣,听他比划了一番后,觉得这物件确实适用,御寒的同时也不影响手指的伸展,十分可行。

军需官亦是再赞同不过。

在听她提起手套这物件,听她详细给他解释,织出来的成品是如何能挨个包裹住手指,得以让手指伸展自如时,他脑中第一反应就是,这物件用于军中绝对大有裨益。

不过他觉得那羊毛线不如那皮子御寒,替换成皮子来做,效果更为显著。

禹王听后略一思忖,就放手让军需官去做此事。

“主子爷,下官觉得那羊毛衣可以一试,不妨让人提前制一批羊毛线备用。”

马英范亦赞同此事:“卑下附议,亦觉此事可行。”

禹王遂允了,直接让他找鲁泽,让他拨两人来帮忙。

军需官领命出去,军帐内就安静了下来。

时文修见军需官都离开了,就也想起身告退。该告诉的她也告诉了,想必这里应也没她什么事了吧。

这般想着,她织毛衣的动作就停了下来,踟蹰着想要起身。

却在这会,听到了那主子爷的令声:“你过来。”

她遂忙起身,拿着毛线团以及那织了好长一段的毛衣,小步走近案前候着。

“主子爷。”

禹王屈指点点桌案,“把手里东西先放下。”

她就依言照做。

他侧过脸示意旁边侍从端了茶壶茶杯过来,递到她跟前。

“去给马先生奉杯茶。”

此话轻描淡写,却惊住了当事二人。

马英范脸色微变,嘴唇动了下,似要说什么,最终却止于案后那人岿然不动的神色中。

暗叹一声,他索性抛开那些郁结,渐渐将心绪放平。

时文修拎起茶壶倒了杯热茶,恭敬端到那马先生面前。

这会,她已经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她不敢去体会那一瞬间,心尖处那细细麻麻的酸软,只能强压住,将注意力放在手上的这杯茶上。

和解茶。对方接下,便是恩怨皆消。

她虽始终不明白究竟是何处得罪死了此人,可对方对她那种恨之欲死的杀意,却是真实存在的。从那日之后到现今,他虽没再对她动过手,可只要一想到暗处始终有人盯着想针对她,如毒蛇暗伺般,她就不免感到后背发凉。

如今若能化解,何尝不是件好事。

马英范在沉默的很长一段时候后,方将茶杯接过,到底还是神色复杂的喝下。

放下空茶杯,他就寻了由头,告退了。

等得了应允往帐外走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主子爷低声唤她近前,与她谈话的声音有温度有宠溺,哪里还见往日的冷淡疏离?

马英范直到回到自己帐中,还是满腹愁结。

他不明白,素来冷静克制的主子爷,怎么在她这就失了分寸。难道主子爷就能这般笃定,她始终无害?纵是这会她记不得从前,怎知日后不会想起?

主子爷是何等清高孤傲,怕还真没人比他们这些跟随数年的幕僚再清楚的。他还真一万个不信,真有那日,主子爷真能心平气和的容忍她徘徊两个主子间,能容忍任由人择选这般丧尊严之事。

此时军帐内,禹王强行掰开她紧攥的手心,指腹沾了药膏,给她烫红的手指挨个抹过。

“一日三回,回去后记得按时涂抹。”

在涂抹完最后一下后,他那粗粝的指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轻微摩挲了她的指根。

时文修噌的下将手收回,蜷缩了手指无意识掩在身后。可手心手指上,那被他触碰的地方却好似着了火,沁了细汗。

他神情自若的接过侍从递来的绢帕,擦过手上的药膏,同时示意侍从将药膏合上盖子,递给她。

时文修紧攥住药瓶,小声向他告退。

禹王掀眸看她:“有要事?”

若往日听这话,她自是要脸红的,鲁首领不给她安排任务,平日里她都是找些零零碎碎的活干。可如今不一样了,军需官那肯定会需要她过去指导下制做羊毛线啊,而她也得抓紧时间将羊毛衫给织完。

“军需官那,每日你抽空过去指点下便成。”似是知她要说什么,他直截了当的堵住她要说的话,说着又伸手轻指了下案上的毛线,“至于这个,你就在这织。”

自这日起,她在军帐里就有了自己专属的角落。

每日的大部分时间,她就坐在小角落里那编藤凳子上,手指舞动飞快的织着毛衣。就算有时候军帐里有将领过来议事的时候,他也不令她出去,就让她这般顶着那些将领,或惊奇或探究的目光,如坐针毡的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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