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只有不到百字的澄清稿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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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试探津行止,试探他的行为,试探他的想法。
即便是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殷染依旧担忧。
在殷染的世界里,所有的关系都可以被归结为狩猎与被狩猎。
他既想强制圈禁住猎物,又强烈渴望猎物心甘情愿留在牢笼里。
可现在他却忽然明白,津行止从来都不是他的猎物。
没有人能圈住津行止,除非他自己画地为牢。
隐秘的街巷中,两人交缠亲吻,像无数普通情侣一样,交换着浓烈的爱意。
夜空中,两颗流星相并滑落,一同坠入人间烟火。
良久,津行止脖子实在酸痛,才和殷染分开。
殷染替津行止抹掉嘴角的水痕,又说起了刚才的事:“其实你就算不喊我,我也不会杀了他。”
津行止拿出纸,边替殷染擦手边道:“是了,我总会忘,你已经是熟悉这个世界的人了。”
可殷染却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对,能约束我的,从来都不是规则和法度,而是你。”
殷染再度躬身,明明是同一轮明月,当那月光再从殷染眼中折射出来的时候,却没有了之前的凶狠,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温柔。
“所以,保护好自己,你是唯一保证我不失控的安全桩。”
78“你早晚得腻死我。”
两人耽搁了一段时间才回到医院,径直走向小舟阳的隔离病房。
这个时间,小舟阳也应该快醒了。
殷染收了收手掌,触碰到自己伤口时,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血液中的信息素会扩散到空气里的事实。
而他也不知道,刚才那些人里有没有Alpha或者Oga。
殷染喉结上下一滚,有些紧张地问道:“我的信息素——”
津行止笑出声:“现在才想起来?刚才耍帅的时候怎么没记起这回事?”
殷染顿声:“你早就想到了?”
津行止“嗯”了一声,向殷染解释起来:“被标记过的Oga,信息素会出现假性隐藏。而隐藏的时长,则是由标记的完整程度决定的。标记越深越完整,这种隐藏持续的时间就越长。”
“假性?”
“就是Oga在被标记后的一段时间里,除了标记他的Alpha外,旁人都闻不到他的信息素。”津行止抿抿嘴,“不然你以为演唱会的那天早上,我为什么要标记你?”
津行止的话让殷染想起他从之前世界刚穿越过来时的场景,一时有些尴尬。
半晌,他才顺了一口气:“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有毛病?”
津行止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哦,对。”殷染翻起旧账,“你当时还在浏览器里搜索‘脑子有病怎么治’来着吧?”
津行止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让我怎么想?火速进入你的剧本,并声情并茂地向你求饶?”
“那你大概会血溅当场。”
津行止“啧”了一声:“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还能说出这种话,真是狠心啊。”
殷染抽出一只手搭在津行止的肩膀上,微微加大力道:“我还有更狠心的,想见识吗?”
津行止正了正身子,叹了口气:“我好像惹了一个活祖宗回来。”
一番往事说完,殷染皱起眉头:“等会儿,你说别人闻不到我的信息素,那别人能闻到你的吗?”
津行止的沉默让殷染明白了什么,他轻哂一声,身体微屈,靠近津行止耳畔:“好不公平啊。”
殷染抬起搭在津行止肩上的手,用指尖压上他的后颈:“下次我也咬你一口,试试也把你的信息素圈禁起来。”
口罩没能遮挡住殷染言语间的暧昧,津行止隔着口罩闷闷地说:“我觉得你是想把我圈禁起来。”
殷染撩起眼皮,往津行止身上瞄了一眼:“有这么明显吗?”
津行止拉起殷染的手,隔着口罩吻了吻他的手背。
殷染的借势反拉住津行止的手,久久不松。
这两人刚一靠近隔离间,司夜就看到了他们。
看着两人有些发皱的衣物,司夜刚想调侃两句,职业的敏感性就让他看见了殷染手腕上的伤口。
联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司夜倏地紧张道:“手腕怎么伤的?你们遇见什么人了吗?”
话音刚落,殷染便隐约察觉到津行止手臂上的肌肉一紧。
观察了这么长时间,殷染看得出来虽然这两人交情甚笃,津行止却也并不愿过多麻烦司夜。
殷染撩起眼皮,迅速切换成一副没正行的表情:“就是那种时候过分投入一时忘形,手划到了尖锐的东西。司医生这样大惊小怪,莫不是缺少这方面的经验?”
最近不分昼夜的治疗让司夜没有多余的精力理会殷染,他松了口气,向隔离间里看了眼:“小朋友的情况还好,大概5~10分钟后会醒来。一会儿你们进去,说两件让他高兴的事情,让他放松一下心情就好。”
看着司夜走进数据监控室,津行止才长吁了一口气:“今天的事不是不能和他说,我只是怕他自己都很艰难还要帮我的忙。”
殷染理解地颔首道:“所以……以后请专心致志地麻烦我一个人。”
两人默契一笑,心照不宣地把手伸进装橘子的口袋里。
望着殷染拿出的那颗橘子,津行止无奈地摇摇头,一把夺了过来:“一看你就不会挑,只会凭长相选。”
说着,他在袋子里左右扒拉了几下,最后挑出了一个卖相并不怎么样的送到殷染手里:“这个甜。”
殷染接过小橘子,仔细地剥开。
剥好了橘子,殷染取下一小瓣塞进了津行止嘴里:“我不需要知道什么样的橘子甜,往后我就有你了,只要是从你手里接过来的,就肯定是甜的。”
津行止闭了闭眼,咬了咬下嘴唇:“我看你这张嘴,早晚得腻死我。”
两人换上隔离服,走进了小舟阳的分化隔离间。
空气中飘浮着的一层信息素昭示着小舟阳已经醒来。
这是两天来津行止第一次直面小舟阳的虚弱,只一眼,就让津行止生出一种揪心的疼痛。
津行止没忘自己进来是做什么的。
他把一瓣晶莹的橘子送到小舟阳嘴边,将果肉对半弯折。
丰沛的汁水从对折处爆开,滴入小舟阳的唇缝。
小舟阳嘴唇微动,试着扬起嘴角,最后却只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见津行止说不出话,殷染绕过去蹲在了小舟阳的病床旁:“小家伙,橘子是你行哥哥亲手给你挑的,甜吗?”
殷染隔空摸了摸小舟阳的头:“你上次问我,我们三个能不能永远在一起,现在我答应了,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小舟阳口不能言,眼角却蓦地流下一道泪。
殷染抽了一张纸,在眼泪落在枕头上之前替他擦掉。
一个默默承受了那么多的孩子,当时该是怀揣着怎样的希望问出那样的话的?
殷染不知道。
他捏着手心里被他揉成一团的纸巾,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做了留下的决定。
看完小舟阳,殷染送津行止回到了病房。
殷染一直没睡,等到津行止呼吸平稳得像是睡着了,殷染才起身出门。
可他的双脚刚着地,昏暗中突然传来津行止的声音:“要去哪?”
猝不及防地被津行止灵敏的“雷达”发现,殷染随口解释道:“出去走走。”
那谎言太过敷衍,以至于殷染自己都无法相信。
津行止捅破了他的谎言:“你要回殷家?”
目的被津行止直接揭穿,殷染也没有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他边穿鞋边道:“今晚的事不能再发生一次了,既然有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方法,我势必是要做的。”
上次殷染回家,还是为了解决和明媚的婚事,这一晃也有段时日了。
殷染自生下来起似乎就对家族没有任何贡献,现在又伙同旁人砸了自家的灰色生意,这次回去,怕是很难好过。
“相比其他人,我作为公众人物其实更安全些,你没有必要——”
“有必要。”殷染打断津行止的话,“殷家的事你不太知道,有空我慢慢解释给你听。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有把握解决这件事情。”
沉默良久,津行止紧绷的嘴角才放松了下来。
他对殷染招招手道:“过来。”
殷染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俯身时衣料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津行止借势揪住他的领子,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我等你回来。”
79护好津行止
临近凌晨,殷染才回到殷家。
群星隐匿在暗色的夜空,光芒难以穿透云层,只氤氲出几团厚重的冷黄色。
虽是深夜,别墅里却稀稀拉拉地亮着几盏灯。
殷染本就对这里没有特殊情感,回到这里自然也没有特别的感触。
只是身为殷家人,殷染居然连第一道门都过不去。
这一番闭门羹吃得委实让殷染不爽。
之前在津行止车祸时使用的药物到现在还对他有影响,加之晚上那一架,殷染的体力确实已经跟不上了。
现在的他充其量就只是个好看的花架子,怕是风再大些都能让他站不稳。
与此同时,一层书房位置的灯光骤然熄灭。
殷染把手中的信封往前一递:“把这个给老爷子,他自然会重新考虑今晚要不要见我。”
那人犹豫了片刻,刚接过信封,殷染便隔着信封重重地向下拍了一下,温和笑着说道:“别乱翻,否则,这大概会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你这只手了。”
殷染的话音轻飘飘的,内容却令人背脊发凉。
那人抖了一下,双手捧起信封,飞快向院里跑去。
殷染不再看他,不紧不慢地倚在那道把他拦截在外的大门上,仰头看向天空。
前后不过几分钟,殷染的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等他再次转过身时,原本熄灭的书房灯光已然重新亮起。
殷染跟着管家来到书房门口,又独自进了房间。
书房里,老爷子放下了老花镜,将信封里的信息素检测报告推上前。
“说说。”
殷染很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平复心底的波澜,镇静道:“如你所见,我的信息素已经稀有到足够堵住悠悠众口了。”
老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疑问之色。
“我没有蠢到在这种一测即知真假的事情上作假,以前的身体检测报告也没有问题,我只是找到了一个好医生,治好了之前的‘病’而已。”
老爷子一直旋转念珠的手倏而停下,书房一时安静得诡异。
少顷,转动的声音再次有规律地响起。老爷子问道:“是司家那个?”
殷染知道,他说的人是司夜。
看来他这个名义上的“便宜爹”一直都没放弃盯梢,还是知道些事的。
殷染顺势应下,把“信息素转换”这么大一口锅直接甩给了司夜。
听着念珠转速加快,殷染很快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于是说道:“司家虽势大,司夜却没把心思放在家族上,况且我们之间连着一个津行止,他怎么都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老爷子抬眼,似乎并未明白他和司夜之间的事为什么会和津行止搭上关系。
殷染拿出手机,将相册里刚刚拍的那张和津行止的亲吻照调出,顺着宽桌面稳稳地推到了老爷子眼前。
“看来,你还是看我看得不够紧啊。”
大半夜无缘无故地受了这么一道刺激,老爷子差点当场厥过去。
“你不是向来和他合不来吗?你上次还在饭桌上护着明媚,这么胡来,婚约你还想不想要了?!”
“我对明媚无意,只是不想殷羽那样的蠢货像个苍蝇一样嗡嗡乱飞,帮她解个围罢了。”
闻言,老爷子轻哼一声:“你这样说,我就要放过姓津的小子吗?你在我这里值几斤几两,你一点数都没有吗?”
可殷染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像是已经设定好了程序一般继续说着:“今天我回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想请你放过津行止,二是让你答应我和明媚退婚。”
“……”老爷子愠怒地看了他一眼,“这么久了还是没长进,半点人话也听不懂。”
殷染懒洋洋地双手撑桌,漫不经心地抬眼道:“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听不懂对方的话?”
那种陌生的气场如同一张隐形的压力网,收拢在老爷子周围。
手中规律的“咔嗒”声再次停下,念珠被他放在了桌上:“什么意思?”
殷染轻笑:“从我十几岁分化到现在,差不多过去十年了,你一个私生子都没有吧?你也找了不少人,但好像——”
痛处被殷染戳到,他立刻扬声制止:“住口!”
殷染却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说:“我们三人,你哪个都不满意,却不得不依仗一个你到现在都不敢做亲子鉴定的殷允。但凡你有一点办法,也不会一得知我病好了就马上见了我。所以你还觉得,是我听不懂你的话吗?”
老爷子一滞,缓慢地转了转他浑浊的眼珠,扫视了一下眼前这个人。
明明和原来是同一张脸,同一双眼,他却在眼前殷染的眼底发现了一抹刻意隐匿的锋芒。
那锐利的眼神像是带着无数细小的倒刺,带着不惜代价也要达到目的的狠厉。
上次他见到这种眼神,还是年少时,而拥有这种眼神的那个人,不到35岁就拥有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老爷子咬住牙关,布满皱纹的手指重新搭在桌边的念珠上。
殷染知道,他已经松动了一颗螺丝,于是乘胜追击:“我看得很真切,司夜和津行止的关系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坚固。
“津行止出事,司夜不可能作壁上观,他就算不动用家里的关系,也还有多年积累下来的关系网。司家局势未定,为这么一点事开罪他,划算吗?”
眼前,老爷子松弛的眼皮一垂,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
他起身,将报告重新放入信封,塞回了殷染手上:“明媚的事可以再商量,既然病好了,就回来吧。”
殷染拿起信封,双指并拢着捋平信封上的褶皱。
那句话中的意思不言自明——他须得离开娱乐圈回归他原本要走的商途。
从决定回殷家的那一刻开始,殷染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殷染现在身处在一个被舆论包围的圈子,虽然津行止从来没提过,但他的性别和公众认知不符这件事,却一直是颗不定时炸弹。
虽然一切不是他刻意为之,但一旦引信被点燃,必然会波及津行止。
而离开圈子,是殷染目前能想到的最为稳妥的办法。等到他淡出了观众的视野,无论他的性别发生何种变化,都能保证不波及津行止。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决定留下。
上次津行止车祸时他感受到的那种无力,他已经不想再体会一遍了。他须得手握权柄,才能护好津行止。
殷染“嗯”了一声。老爷子旋即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离开了书房。
人刚出门口,殷染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他交代管家从现在开始跟着自己的话。
殷染走出房间,管家紧随其后。
书房的灯光再次熄灭,殷染走出了殷宅。不同的是,他身后多了个尾巴。
老管家跟在殷老爷子身边三十几年,很多时候甚至能代替他出面。
殷染知道,老家伙把这样的“老狐狸”安排在他身边,更多的是监视和考察。
但殷染并不在意,他靠在汽车后座上,缓解着身体的疲惫。
毕竟,就算是个“人精”,在殷染眼里,也不过是个不到百岁的小娃娃而已。
“少爷,我们去哪?”
管家充当了临时司机,向后排的殷染道。
殷染闭上眼睛,脑子里忽然浮现起临走时津行止的那个吻。
他抿了抿嘴唇,缓缓吐出四个字:“融城医院。”
80“最好下辈子也还不完。”
殷染谨慎地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恢复着精神和体力。
快到时,管家叫了他一声,提醒他准备下车。
殷染捏了捏眉心,低声道:“我还得回去照顾津行止,你在附近找个酒店睡下吧。”
殷染故意把津行止的名字咬得很重,借以提醒着管家津行止于他的重要性。
见管家有点犹豫,殷染半抬起眼:“反正津行止的病房里一共就两张床,你要是想打地铺24小时看着我,我也没什么意见。”
说着,殷染自然地走下车,径直向医院走去。
管家识趣地没有跟过来,殷染身后只传来一声沉稳的“慢走”。
这个时间,津行止应该已经睡下了。殷染难得不用避人,便没坐电梯,独自爬起楼梯。
半夜深更,周围传来的杂音很少,刚好给殷染提供了思考的空间。
他一阶阶地向上走着,想着后面的路应该怎么走。
但疲惫让他的脑海一片混乱,直到走到了病房门口,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叹了口气,手搭上病房的门把手,调整好心情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
津行止的病床上不见人影,只有一床散乱的被褥。
殷染正要靠近看,忽然被人单手揽着肩头从后抱住。
殷染身体的反应快过理智的思考,却又在确认身后人身份时瞬间收手。
那动作一起一收后,变成了轻飘飘的一肘,怼在了津行止胸口。
津行止微微松了点力道,避免手臂上的石膏被过分挤压。
“别动,我还伤着,好了再陪你折腾。”
属于津行止的热量缓缓传来,抵消了殷染从黑夜中带进病房的凉意。
“这么晚了还不睡?”殷染问道。
“明明是你回来晚了我才没睡,反倒说教起我了,你倒打一耙的能力总是让我甘拜下风。”
津行止说着,用下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发丝。
“他……没有为难你吧?”
殷染回家这一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帮津行止摆平因为报警得罪人的事情,可津行止关心的,却只有他。
殷染心底一暖,反捉住津行止的手腕,转身面向他:“自然为难了,他怎么可能不为难我?所以——你欠我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津行止先是一怔,随后才用指腹蹭了蹭殷染的脸颊,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既然已经欠了这么多,不妨多欠一点,纠葛和羁绊越深越好,最好下辈子也还不完。”
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相视而笑,心照不宣的情谊以两人为中心扩散,温暖了寂寞的夜色。
翌日一早,生物钟就把津行止从睡梦中唤醒。
他缓缓睁开眼,正对上另一张病床上的殷染。
透过纱帘洒进来的晨光懒散地打在殷染的一侧脸颊上,将他的面部线条衬得柔和,渲染出平时他身上没有的纯情。
这个画面让津行止心头微动,他被吸引着穿上拖鞋,半瘸着走向殷染床前。
他的动作很轻,却还是吵醒了殷染。殷染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他过来。
津行止刚停在殷染床前,病房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还不待津行止有反应,殷染便毫不犹豫地扬声说了个“进”字。
随着那一声,一个约莫半百的陌生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对着殷染半鞠一躬。
显然,这是殷家人。
昨天殷染离开的那段时间,津行止就一直在想殷染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摆平这件事。
直到此刻,津行止才明白解决事件的代价是什么。
殷染没有起身的意思,顺了一口气,三言两语打发了管家,约定半小时后再见。
等人完全离开了病房周围,津行止才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要回去,是吗?”
殷染抱歉地抿了抿嘴:“是,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津行止却反而沉默了。
从藉藉无名到家喻户晓,原来他们四个已经一起走过了两年的时光。
建立组合伊始,公司就告诉过他们,这个组合本就不会长久,等他们四个人分开的影响力之和大于四人合体的影响力时,就到了解散的时候。
津行止始终觉得那一天很远,可现在他却发现,那很可能就近在眼前。
旧日的时光像是被绘上一层朦胧的色彩,绚丽迷人,不断拉扯着他,让他生出无限不舍。
殷染支起身,拉过津行止的手:“进圈子原就不是我的本意,况且我的粉也大多是黑粉,我离开组合,或许对你们的发展更有利。”
津行止喉结微动,放空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来得及,我想我们还能完整地同台一次。”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殷染应下了他的请求:“我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无论当初的契机是什么,都应该好好告别。”
那天上午,殷染借着买早饭的名义离开了半小时,实则是带着老管家去见了一些人。
殷老爷子大概没想到,自己派去监视殷染的人,转眼就变成了他上演“狐假虎威”戏码的利器。
那些准备对津行止不利的人见到老管家,都以为殷染来传达的是殷老爷子的意思。这一番“假传圣旨”下来,转眼便荡平了那些人不安分的想法。
最重要的事尘埃落定,殷染回到病房,才猛然发觉自己好像是空着手回来的。
他尴尬地推开门,看见小唐正一份份地把早餐从口袋里取出,摆在床上的小餐桌上。
见殷染回来,小唐立刻转过身:“殷老师来得正好,快来吃早饭~”
瞧见紧随其后的老管家,她又迟疑地邀请道:“不嫌弃的话,您也来吃一点?”
殷染立刻顺着小唐的话岔开话题,全当自己从没说过要去买早餐的事情。他问小唐道:“你怎么来了?”
小唐把筷子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双,才诉苦说她一直都想过来,只是胡姐今天才同意而已。
就在小唐还在表达自己这两天的担惊受怕时,津行止接到了胡姐的电话。
经纪人似乎有些着急,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警方已经查封了我们举报的那个地下赌场,但你那两个极品亲戚没有被带走。他俩误食了老鼠药,现在都在医院。你婶婶还好,但你叔叔还没度过危险期。我托人打探了一下,据说你婶婶曾经购买过这种药……大概这两天警方也会来走访你。”
听到这,津行止背脊一凉,忽然想起殷染曾说过的话。
他似乎说,即便他有意愿兑现承诺,他们怕是也不会有需要的那天了……
津行止蓦地明白了殷染当时的言外之意。
一个以为自己即将解脱的人,频繁在另一个即将受难的人面前沾沾自喜地炫耀。
获救是假的,独善其身的心却是真的。
压抑和愤怒催生出畸形的不公感,使得“不幸者”向“幸运者”投毒,“不幸者”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吃下带毒的饭菜。
原来,当殷染说出那样的话时,他就早已经预测到了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
津行止还在发愣,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林茜快到了,你是先去那边,还是先见林茜?”
81“心软可不是好事。”
那两人给予津行止的亲情像是沾着一层薄薄糖霜的毒药,含在嘴里只甜了一瞬,就带给他致命的伤害。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津行止谁也不怨。
怨恨这种情绪实在太重,沉积在心里只会将痛苦描摹得更加清晰。
真正的释然,大概是任凭谁人提起有关的话,再听到时,也不过像是听了旁人的一则故事,心里再无波澜。
津行止嘴唇微动,手上传来了一阵力道,试图抽走他手里的手机。
津行止知道,殷染是想替他做选择。
他用另一只手在殷染手背上拍了拍,示意自己没事,简短地回复道:“叫林茜来就好。”
挂断电话,津行止从床头柜里摸出钱包递给小唐,麻烦她帮忙去缴齐那两人的治疗费用。
等小唐离开,殷染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阿止啊,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
津行止沉默着,余光瞥见了被强风从树梢吹下的绿叶,那叶子终于重获自由,随风徜徉。
他忽然想起父母离开的那天,叔叔婶婶来接他时曾对他张开的那个怀抱,即使到后来知道那是虚情假意,却也至少在那一刻,带给过他动容。
津行止垂下眼:“我只是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罢了。”
十几分钟后,津行止的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极低的敲门声,但对于耳力极佳的津行止和殷染来说,也足够清晰了。
殷染觉得那声音不像是林茜敲的,直到人走进来有一会儿了他才想起来,这人是之前一直照顾小舟阳的保姆。
殷染侧头看向津行止,津行止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看样子人就是他叫过来的。
妇人走到津行止面前,连声问着小舟阳的情况,看上去情真意切。
津行止却避而不答,转而叙起旧来:“我父母双亡前,我们还是邻居。”
妇人意外地抬起眼,惊异于津行止突然提起从前的事,只得不自然地应着。
“我记得几年前,我在上大学时偶然在食堂救了一个差点噎死的学弟。巧合的是,他就是您儿子。也是因为那个契机,我们重逢了。”
那妇人不知道津行止要说什么,不安让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记得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您对我也很好。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我们之间一直没什么矛盾,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小舟阳呢?”
急转直下的话题让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连反驳的话都说得不太利索:“说,说什么呢?”
“我自问给你的工资比市价只高不低,你的儿子我在尽力看顾,你的要求我也在尽量满足。我那么信任地把小舟阳交给你照顾,你哪来这么狠的心?”
她急忙否认:“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没有,我没有的。”
津行止闭上眼,压抑的声音里裹挟着沙哑,如同微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没有什么?是你的银行流水说没有,还是你的购物清单说没有?差一点小舟阳就没了。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么就这么忍心?”
话说到了这份上,妇人自知瞒不过,于是急忙撇清关系:“我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会那样。你叔叔婶婶为了在你这多骗点钱,把我每个月的工资翻倍,只给我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不要乱说话。
“我其实一直对那孩子不错的,那个医生也是他们联系的,我不知道他能没医德到差点害死那孩子啊。我最多也就是旁观,真没对他不好过。”
“是吗?”津行止轻声问道,“那你给他剥过橘子吗?”
妇人怔神,满嘴的辩驳被这一个极简单的问题噎住。
而她片刻的迟疑已然说明了一切。
津行止沉默着,不愿再多说什么。他转而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警察先生,这件事麻烦仔细调查了。”
病房门随即被推开,两三个警察向屋内人展示了证件。
原本安静的病房一下变得喧闹起来,保姆被带走调查。
津行止不想看见那种画面,干脆闭上了眼睛。
人总需要为自己的行径付出代价,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殷染隔着被子捏了捏津行止的手心,片刻后又放开,扬声道:“林小姐,听得差不多了就进来吧。你还想知道什么可以汇报的事情可以来问我,肯定比偷听要好得多。”
直接被揭穿,林茜有些恼羞成怒,她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谁偷听了?是你们叫我过来的,你们自己耽搁了时间,还怪我站在门口了?”
林茜看上去比上次更嚣张,底气却像是高高鼓起的气球,虚得一扎就能全盘泄气。
殷染瞟了一眼因为精力不足显得有些疲惫的津行止,重新掌握主动权,开门见山地向林茜问道:“是你指使了那两个在网上胡说八道的垃圾?”
殷染还没说完,林茜就急于撇清关系,却在不知不觉间显得欲盖弥彰。
“我为什么要联系那种人,你们自己查不明白,就红口白牙诬陷我吗?”
“是吗?”殷染不屑地哂笑道,“我都还没说清楚是什么事,也没说明白‘垃圾’是谁,你对号入座得倒是快。”
那种轻蔑而带着巨大压迫感的眼神落在林茜身上,让她心慌地错开视线。
空气中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丝线吊着她的脖子,收紧的细丝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静谧的房间里,殷染不知道将手里的什么往垃圾桶里一扔,“哐”地砸响了她心底的警铃。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受人指使信口胡言,但你们要查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她努力地平稳着声线,“你们还打算严刑逼供不成吗?”
说着,她后退了一步,高跟鞋刚好踩到了站在一旁的老管家脚上。
管家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脚面,表情像画上去似的丝毫未变。
看着这个屋子里唯一看上去好欺负的人,林茜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破口大骂起来:“死老头你眼瞎吗?没看见我往后退了,是不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尖锐的嗓门让殷染发现了另一个切入口,他“啧啧”两声,边摇头边看向林茜:“眼睛不好用还是捐了吧,省得把命搭进去。”
林茜惊慌地收脚,登时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
殷染不疾不徐道:“你刚才骂的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只是在殷老爷子跟前待过三十几年罢了。”
林茜虽然不太了解,却也听说过殷氏的董事长有个跟着他几十年的心腹。
听明白了殷染的话,林茜心底一沉,舌尖打结到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出口。
殷染扬起眉梢:“管家想不想计较刚才的事,眼下全凭我一句话,你现在肯说了吗?”
按理说已经把林茜逼到这份上了,她也应该松口了,可她却偏偏仍嘴硬地一口咬定那些事与她无关。这只能说明,那个她背后的人,是她绝对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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