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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动静越来越惨烈,士兵们愤怒的咆哮以及濒死时发出的哀嚎、兵刃砍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甚至还有血液喷涌溅出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令人欲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那些声音在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
豆蔻拍了拍胸口:“还好有赵都尉在,应该没事。”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撞破了,赵子川跌了进来。
豆蔻尖叫了起来。
赵子川浑身是血,伏倒在地上,他的身上、脸上都是血肉模糊,被刀剑砍得几乎看不出人形了,很难相信他居然还能动弹。
他抬起头来,面上满是血污,状若厉鬼,他的一条手臂已经断了,但他挣扎着,向谢云嫣伸出了另一只残缺的手臂,嘶声叫道:“走!小谢姐姐,快逃走!”
他的手指几乎要触及她的裙摆,他还在喃喃地道:“对不起,是我没用……你快逃……”
而下一瞬间,他已经气绝,手指依旧保持着张开的姿势。
“五少爷!”谢云嫣心中大痛,忍不住叫了一声。
有人迈着矜持的步伐走了进来,他提着剑,剑尖闪着不祥的寒光,犹在滴血。
谢云嫣抬起眼来,因为过于惊惧,在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只觉得眼前一片血光。
然后,她醒了过来。
“啊!”她一声惊呼,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涔涔地滴下,顷刻打湿了头发。
还是半夜,窗外乌沉沉的,天上有云,月光被掩盖住了,这个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觉得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无边的虚幻中,分不清此身究竟在何处。
幸好隔壁的谢霏儿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叫了过来:“嫣嫣,你怎么了,睡不着吗?”
这点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凝固,把谢云嫣拉回了现实中。
谢霏儿是谢知节和薛氏的小女儿,比谢云嫣不过大了两个月,算是她的堂姐,谢知节刚到长安,租了一座两进的宅子,一家四口带着谢云嫣、还有两个奴仆一起住着,显得局促了点,谢霏儿和谢云嫣姐妹两个就住在一起,用屏风隔了两个小间。
方才谢云嫣叫了一声,离得近,把谢霏儿给叫醒了,关切地问了过来。
谢云嫣擦了擦额头的汗,定下心神,“嘘”了一声:“我做了个梦,没事,睡吧,我也继续睡了。”
“哦。”谢霏儿心大,翻了个身,又呼呼地睡着了。
但谢云嫣却睡不着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无论她怎么努力想,也想不起那个梦里,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眼前一会儿是李玄寂在风雪中离开的背影、一会儿是赵子川浑身鲜血死在她面前的场景,令她悲伤。
就这样,她半梦半醒的,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辗转反侧直到了天亮。
起床的时候,谢云嫣还没精打采的,眼睛都是肿的,把薛氏惊到了。
“好孩子,你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吗?是不是叔叔家里住不惯?”
“没有。”谢云嫣摇头,“昨晚上做了个不好的梦,后来有点害怕,就没睡着。”
谢霏儿打着呵欠,揉着眼睛走过来:“做梦怕什么,下回过来和我挤一张床就好,两个人就不怕了。”
薛氏笑骂道:“定是霏儿这丫头半夜磨牙打呼,才把嫣嫣吵得睡不好,不然今晚上霏儿去敏行房里睡,敏行去柴房睡,让嫣嫣清静一点。”
谢霏儿吓得完全醒了,急忙摆手:“我没有,我这么淑女的一个人,怎么会磨牙打呼,娘您乱说。”
谢云嫣也吓得精神过来了,跟着摆手:“不干霏儿的事,婶婶您别小题大做,我和霏儿要好得很,就要和她住一块。”
这人和人的情意,说来都是缘分。譬如温嘉眉和谢云嫣,虽是一母所出的亲姐妹,但两人一向不睦,话不投机半句多,而谢霏儿虽然只是远方族亲,和谢云嫣一见面就亲亲热热,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薛氏这才罢了,犹自絮絮叨叨:“怪你十三叔没用,这么多年下来,没攒下多少家当,长安房贵,我们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比起你原先住的安信侯府是差太多,委屈你了,凑合着先住,改明儿我们买了自己的房子,婶婶给你腾一间大的。”
她中气十足,还要喊过去:“敏行,听见了没有,买房子养家是男人的事情,你可得给我用功一点,我们老谢家的孩子,好歹要考个进士回来,将来多赚点钱。”
谢知节去府衙当值,大清早就走了,此刻家里的男人只有长子谢敏行。
谢敏行捧着书本在窗下苦读,被老娘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赶紧应了出来:“知道了,娘,您放心,儿子头悬梁锥刺股,保管不会让您失望的。”
太阳升高了,家中的仆妇去厨房把早饭端了出来,谷物温暖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引得几只小麻雀飞了过来,在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跳脚。
一切都是那么鲜活热闹,谢云嫣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凉州老家,谢知章还在的时候,一家人说说笑笑的,也是如此。
她笑了起来,小鼻子翘得高高的,得意地道:“婶婶,我家当可多了,手上有三百金,一匹宝马、一件贵重衣裳,拿出来,我们可以在长安换个非常不错的大房子了。”
三百金是用一纸婚书从温嘉眉手里换来的,马是雪里红、衣裳是水云香纱骑装,谢云嫣离开安信侯府的时候,就带了这三样东西,这是她的全部家当,算起来,她自己觉得十分富有了,大是满足。
那匹宝贝的雪里红,一匹马还占了小半院子做马厩,金贵得很,此刻正咴咴地叫着,和那几只小麻雀争夺地盘。
薛氏正色道:“你的钱赶紧收好,叔叔婶婶是长辈,怎么可以用你的钱,这些你都攒着,将来是你自己的嫁妆,可别胡乱花销。”
“可是……”谢云嫣还试图说服薛氏。
薛氏摆手,打断了谢云嫣的话:“这次进京,本来燕王府还准备了一套大宅子要送给我们家,你叔叔婉拒了,我们已经得了天大的好处,断没有贪得无厌的道理,听说你这孩子命格好,是个福星,我们就托你的福,一家子平安康泰,就是极好的了。”
谢云嫣听得薛氏这样说,也不好再多言了。
一家子吃过了早饭,谢敏行赶紧又做功课去了,谢家的男人,压力有点大。
大小三个女人坐在院子里闲聊的时候,外头有人过来敲门。
“我们刚来长安呢,谁会过来串门?”薛氏纳闷着,唤仆妇陈妈妈过去开了门。
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外面,他穿着一袭劲装,玳瑁扳指、白玉带勾、配着腰间错金刀,显见富贵不凡,他身量高大壮实、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生得还是十分端正,就是眉宇间带着一股凶悍之气,左边眼角处还带着一处刀疤,看过去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陈妈妈看得心惊:“敢问公子何人?何事登我谢家门?”
那年轻男子样貌虽然凶了点,但态度很是客气,他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道:“某乃燕王军中轻骑都尉赵子川,奉主上之命,给谢姑娘送礼,请容某进门。”
谢云嫣耳尖,听到了此人自称“赵子川”,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待薛氏发话,就“蹭蹭蹭”地跑了过去。
探头一看,果然是赵子川,那个凉州赵氏的五少爷,他的样貌和梦中一般无二,依稀还带着小时候跋扈鲁莽的神气。
昨夜刚刚梦见他满身是血地横死眼前,这会儿却见到鲜活的一个人站在她面前,还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和她打招呼:“小谢姐姐,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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