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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门外轻叩了两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恭敬地叫了一声:“燕王殿下……”
“噤声,我出去。”大约是怕吵到谢云嫣的沉睡,李玄寂立即低声制止了,他起身走了出去。
就是现在。
谢云嫣“噌”地一下,跳下了床,左右看了看,奔到窗边,毫不迟疑地爬上去,翻窗而去,在黑暗中摸索着方向,跑出了宫院,落荒而逃。
没脸见人了,逃得越远越好。
谢云嫣又一次慌乱地在宫城里奔跑着,不敢回头、不敢停下,没有目标,只想着往前跑就好。
夜色里,恢宏的宫城褪去了白日的浮华,显得肃穆起来,远处近处都是高高的宫墙,浓黑的影子压下来,好像巨兽藏在其中,随时都会扑过来。
谢云嫣生出了畏惧之意,跑过了一重月门,看见回廊转角处透出了灯光,她本能地朝着光亮的地方跑了过去。
但跑到近前,她又发现了不对。
那是一队护卫士兵在朝这个方向走过来,斜跨环首刀,身穿金甲衣,个个威武严肃,众多太监分侍两侧,持着宫灯、拂尘、香炉等物,中间簇拥着高挑的黄色华盖。
谢云嫣心里一惊,暗叫不妙,急急抽身后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前列的士兵发现了她,大喝了一声:“什么人?”
一个太监尖着嗓子斥道:“大胆奴婢,惊扰圣驾,快快拿下!”
士兵拔刀出鞘,直奔过来。
谢云嫣仓皇后退,慌乱间,不知道脚下绊到了哪里,跌倒在地。
士兵举刀砍过来,寒光凛冽。
谢云嫣“啊”的一声,抱住头,闭上了眼睛。
倏然听得风声入耳,有人飞身而来,挡在谢云嫣的身前,一抬脚,将那持刀的士兵踢得直接飞了出去,“砰”的一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但余下的士兵却不敢再上前,而是惶恐地躬下身去:“燕王殿下。”
谢云嫣听见李玄寂急促的喘息声,他从远处飞奔而来,不知道跑得有多急,才会如此情态。
他低低地斥了一声:“真是胡闹。”
谢云嫣一声不吭,把头抱得更紧了,缩成了一团。
华盖辇驾停了下来,太监挑着宫灯远远地站在后面。
有人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来。
谢云嫣躲在李玄寂的身后,偷偷张望了一眼,只看见明黄色的衣角闪了一下,衣角上绣着龙的五爪。
一个男子温和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点笑意:“玄寂,出了什么事情?”
“参见陛下,臣御前失礼了。”李玄寂说着,就要跪下。
“无须多礼,快快平身。”皇帝的语气随和而亲切。
光启帝是个仁君,虽不若先帝那般神武英略,但在位十几年,仁政爱民,深得人心。他比李玄寂年长了十二岁,在李玄寂面前,更俨然是个忠厚可亲的兄长。
“朕知道你今天入宫,本想找你说话,但你一直在惠文皇后的长乐宫中,朕就不便去打扰你,怎么竟在这里遇见,你身后是什么人,能令你失了冷静,颇叫朕好奇。”光启帝呵呵笑着,如是说道,和寻常人家的兄长一般无二。
“一个小女子而已,不足道也。”李玄寂含糊地一句带过,又肃容道,“出了些许意外,惊动了圣驾,是臣的过错,还请陛下恕罪。”
光启帝有些惊讶,语气中笑意更浓:“什么小女子,能叫燕王替她出头,朕的宫中还有这等人物?”但他眼见得李玄寂的脸色不太对,又转了个话锋,“你啊,好吧,不说就算了。”
他摇了摇头,返身离去,临去时顺口道:“有空到朕这里来,朕有许多话想和你说,你与朕本是兄弟,不可如此生疏了。”
“是。”李玄寂平静地应了一声。
过不多时,那一群人的脚步声渐渐地都远去了。
谢云嫣还是不敢抬头,她蹲在地上,把脑袋扎在臂弯里,甚至向后蹭了两步。
李玄寂转身,低头看着谢云嫣,撑不住严肃的表情,无奈地道:“你趴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起来。”
“我要挖个洞。”谢云嫣用低若蚊蚁的声音道。
这孩子看过去有点不对劲,李玄寂不敢再刺激她,只能耐心地问道:“嗯?挖什么洞?”
“挖个洞,把我自己埋起来。”谢云嫣带了一点哭腔,还抽了一下鼻子,“我没脸见人了,您走开,别看着我。”
李玄寂冷静地道:“你贪杯喝多了,醉了,睡过去了,仅此而已,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可是我……”谢云嫣慌慌张张地抬起头,眼里已经带了泪花。
“我说了,什么事情都没有。”李玄寂用威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谢云嫣怔怔地望着李玄寂。
世人皆道燕王凶煞如修罗,但她从来不觉得,譬如,此间在夜色下,她望着他,就能感觉到无限安心。夜幕浓郁如墨,而他的眼眸明亮如星辰。
眼泪没出息地掉了下来,她用袖子捂住了眼睛,不想让他看见。
李玄寂叹息了一声,屈起指节,在谢云嫣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小声呵斥:“好了,没事了,起来,再闹要打你了。”
谢云嫣胡乱擦了擦脸,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还是把头埋在胸口,不敢抬起。
“跟我走。”
好在李玄寂也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自己抬脚便走了。
谢云嫣迟疑了一下,偷偷摸摸地抬眼,见李玄寂并没有回头看她,这才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夜有点深了,偌大的宫城静悄悄的,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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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三娘并不喜欢迦南沉香,那种味道过于沉寂,仿佛没有焚烧就已经化成了灰,让人从心底生出悲凉。但朱太皇却喜欢,她的章台殿里常年点着迦南,空气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香息,长长久久地沉淀在那里。
往常的这个时候,朱太皇已经安寝了,但今天夜里,数十盏珐琅仙鹤衔芝烛台摆放在堂前,烛光大盛,照得宫殿明亮如白昼。
圆晦和尚盘在殿中念经。
他已经很老了,声音也显得沧桑枯涩,朱三娘听不懂他所讲的经文,但还是那个原因,朱太皇喜欢,所以朱三娘不得不在一旁做出虔诚的模样。
朱太皇坐在凤座上,手里拈着一串青金十八子手持,她一边听着圆晦诵读经文,一边慢慢地拨动着手持的珠子,她已经听了许久了,仿佛身心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圆晦念经,太皇听经,据说,每一年的盂兰盆节皆是如此。
已故的阮妃不但是先帝挚爱之人,也是朱太皇亲手养大的孩子,她年少夭亡,太皇伤心欲绝,此后,便在阮妃的祭日这一天,年复一年地让圆晦诵经为阮妃祈求阴福。世人皆道太皇菩萨心肠,慈爱若此。
朱三娘陪了半天,差点要昏睡过去了。
就在这时,孙尚宫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而圆晦的念经声也终于停住了,他慢慢地站起来,朝朱太皇合十一拜,沉默地转身出去了。
朱太皇没有出声,自始自终,她的面色都是淡淡的,无喜无悲。
孙尚宫走到朱太皇身后,附耳过去,小声地说了几句。
朱太皇冷静的脸色变了一下:“竟然如此?”
她顿了一下,慢慢现出怒容:“荒诞至极!在哀家和皇上的眼皮下面,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真真匪夷所思。”她厉声道,“皇后是怎么掌管这后宫的?”
宫人们见太皇震怒,都惊惧地低下了头,连朱三娘的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朱太皇忽然转过来问道:“三娘,你可知道今天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三娘勉强笑了一下:“三娘一直陪在太皇身边,不知道呢。”
朱太皇略抬了抬手,殿内的宫人们都退出去了。
“燕王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喝醉了酒,不知怎么跑到长乐宫去了,向燕王求欢。”朱太皇目光注定朱三娘,慢慢地道,“后来大半天的工夫,燕王和她独处一室,孤男寡女,你说说看,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怎会如此?竟然如此!”朱三娘心中震撼,惊呼出声,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朱太皇微微地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三娘,你没有话要对哀家说吗?”
朱三娘急忙按捺住心神,跪了下去:“三娘不敢欺瞒太皇,前两天我和皇后娘娘闲聊,无意中提了几句,燕王府订下的世子夫人是小家子出身,佻达轻浮,虽说寄养在安信侯府,但不讨侯爷和侯夫人欢心,这样的姑娘,其实配不上燕王世子。”
她的声音还是平静的,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朱太皇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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