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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九重分析不出这两条大蟒蛇的关键,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这两条蛇,应该是以药材喂养的。

况曼在听了孟九重的话后,眸子微凝,道:“百濮和伦山都神秘至极,许多手段在中原闻所未闻。这十万大山里部落无数,每一个部落,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这两条蛇,说不定就是刚才那青衣人族中的镇族蛇。”

“我奇怪的是,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守在这里?”

况曼目光眺望青衣男子离开方向:“还有刚才弹出琴声的女人,她又是谁?为何能一眼就认出凝血剑上的天蛛丝?”

这两个人,才是况曼最疑惑和忌惮的存在。

刚才出声的女人,能做到声音外放,传遍整个河岸,功力不弱。

而且,她琴声一出,那两条蛇就停了动作,很明显,她同样可以操纵它们。

再有便是……天蛛丝。

天蛛丝,为何能让他们网开一面,不当场驱逐或斩杀她与孟九重?

谷雨节在四月中旬,现在才三月初,也就是说,这二人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在百濮办自己的事。

最让况曼奇怪的一点,是他们出口的语气,仿佛他们能代表整个百濮一般。

“我们在百濮时间不会太久,谷雨节之前,应该能离开这里,倘若到时候事情未办完,也不必惧他们。”孟九重见况曼陷入沉思,观察清楚四周地型。

确定方向后,他轻唤了她一声。

况曼回神,二人举步继续前行。

“我二师兄当时应该就是从这个洞口回到中原的,他离开前已经中蛊,按说,里面若有蛇守洞,以他那时的状况,不可能安全走得出石窟,你说……是不是青衣人特意放他出去的?”

离开前,况曼又抬头看了眼山壁上的洞口,凝眸问。

“不清楚。”

孟九重走了几步,看了眼前方的河流,胳膊一伸,将况曼揽入怀里,带着她轻轻一纵,越过小河,几个起伏,二人身影便齐齐消失在了河岸边。

他们离开没多久,清静小河旁,两道人影从石窟之上的山壁,轻滑而下。

飞纵而下的是一男一女。

男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况曼交手的那个青衣凉薄男子,而女人……她年纪看上去和伦山蛊后相差不远,满头都佩着银饰,穿着异族最典型的百褶裙。

女人的身后负着一把蛇形状的五弦琴。

这把琴很精致,美轮美奂,雕刻这把琴的人,在铸造它时应该费了很大的心思,琴上的蛇鳞每一片都栩栩如生,连蛇信都跟真的一样。

琴的材质是玉质,和青衣男子手中的玉笛颜色如出一辙,而且琴上的五根弦是黑弦。

若此时况曼和孟九重还在原地,定能一眼认出,这把琴的琴弦,是极为稀有的天蛛丝。

女人望着况曼和孟九重消失的方向,明眸中带着凝重:“他们去的方向,是洪湖。”

青衣男子未语,沉默地点了点头。

女子:“巫胥,你去盯着一点,别让他们惊扰了洪湖里的龙王。”

巫胥微楞,转头,淡淡地看向身边的女人。

“伦山蛊后一脉入了百濮,阿塔族已掀风波,你确定要放他们入内?”

巫胥清冷的目光依旧凉薄如斯,仿佛身前的这个女子,只是一个陌生人般。然而,从他们一前一后所站的位子,不难看出,这个女人的地位高于巫胥。

可尽管如此,他刻在骨里的凉薄,也未收敛丝毫。

女人转头,视线淡睨着巫胥。

他的质疑,似乎让她有些不悦:“天蛛丝出现在百濮,护住来人,这是我们守山一族当初的承诺。”

“我们承诺的孟泽,而不是这两个人。”巫胥不为所动,目光轻移,淡淡看向远方,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看着固执,不听命令的巫胥,女人弯弯的娥眉轻蹙而起:“你在记恨孟泽吗?”

“无。”巫胥收回目光,轻阖下眼帘,挡住了瞳中真实的情绪。

“最好是没有。”女人神情淡淡:“孟泽与我守山人一脉恩重如山,你就算有怨言,也……。”

后面的话,女人未说。

因为,她不知该怎么说。

巫胥沉默,一双眸子盯着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沈默不言的巫胥,让女人心底深叹了口气,语气也随之柔软了一些:“巫胥,你阿妈之死,与孟泽无关,当初孟泽只是明白的告诉我们,什么样的兵器铸出来最具灵性,也最有可能让我守山一脉唤醒龙王罢了。”

巫胥面无表情,静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连恨都找不到理由。

因为,这是阿妈的选择,并且,还是他们自己求来的……

女人:“你既知道,那又在怨什么。那是你阿妈的选择,你阿妈一辈子最希望的,便是唤醒龙王,召出灵蛇,担负起我守山一脉的责任。可她一直……如今,我们完成了你阿妈的期待,龙王醒了,灵蛇也重现了。所以,你也别恨,你阿妈的死和孟泽没有关系。”

巫胥声音很轻:“我明白。”

看着神情依旧冷冷淡淡的巫胥,女人摇了摇头。

“和你说不通,去吧,去看着他们些,别惊动了龙王。最近百濮不大平静,等他们办完事了,就赶紧将他们撵出百濮。”

百濮之地,从三十多年前妮怜入伦山时,就已注定了会有今日之乱。

只是没想到,三十年多后,蛊后一脉的人才入百濮解决当年恩怨。

阿塔族野心太大,是该吃个教训了。只希望蛊后的后人,看在同出一源的份上,别赶紧杀绝。

好歹给阿塔族留个后。

还有携带天蛛丝入百濮的这对男女,可别插手百濮与伦山之间的争斗。

要不然,就算守山一脉,也难以保下他们。

想到这里,女人拧眉抬头,往山壁上洞口看了一眼。

这个石窟,是西蒙族入百濮腹地唯一的通道,可也是最容易让人钻空子的通道,不久前就有两人从这个石窟出入了百濮。其中一个中蛊离开,另一个,好像还陷在波兰族里。

波兰族的族长之女,似乎相中了那个人,想留他在族里做夫婿。

外族男人,又怎么能靠得住。

前车之鉴那么多,血淋淋的教训每隔几年就会发生一次,希望波兰族的族长,能考虑清楚。那个人看着不似普通人,别强留了人,却给百濮留下隐患才好。

而现在,又从石窟里过来了两个人,还是手持天蛛丝的人……罢了,等西蒙族的追岥节完了,是该和西蒙族的族长商量一下这石窟的事了。

这个石窟要嘛就彻底封掉,以后西蒙族绕道从青凰山入百濮腹地,要嘛,就派人看守。

免得一次一次,被人偷渡。

“巫胥,这是命令,赶紧去。”女人心里想着事,一回神,却见巫胥依旧还在身边,她淡眸轻蹙,声音里带起了几严厉。

巫胥抿唇,始终不动。

女人眸子中生起恼怒,眼睛骤然一缩。

那双淡淡的眼睛里一抹异彩突然浮现,明明只是单瞳的眼睛,似乎出现了重瞳。

巫胥一见她变异的眼睛,薄唇紧抿,不情不愿地纵身往况曼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看着离开的巫胥,女人深深叹了口气。

巫嫲,你儿子长大了。

你当初倒是毅然绝然的选择了自己的路,却不知,给你儿子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二十多年了,他始终走不出这阴影。

他现在这般模样,若你看见了,你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女人很无奈,眉间带起惆怅。

巫胥的情况有些棘手,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但没有走出来,反倒是越陷越深。

守山人得心平气和,方能趋使灵蛇,他若还没办法释怀当年之事,怕是没办法继承守山一脉。

或许,是时候让他离开百濮去,去一趟中原,化解胸口怨气了。

女人心思百转,探出手,轻轻触了触身后的五弦琴。

目光随着动作变得飘忽、遥远,仿佛回到了当初。

三十多年前,守山一族灵蛇死尽,又因蛊琴断掉,无力再唤醒龙王,巫嫲为了唤醒龙王,重振守山一脉威严,毅然踏出百濮寻找解决之法。

她去了伦山,想寻找蛊后一脉帮忙。

毕竟,蛊后一脉是从百濮出去的,且龙王当年也是第一任伦山蛊后所驯化,蛊后的后人兴许会有办法。

可惜那时,伦山出了事,一夜之间和百濮恩断义绝,再不许百濮之人入伦山。

据说,这事和妮怜有关。

妮怜在伦山做了什么,无人得知,只知道,那一任蛊后被害身亡,妮怜重伤逃回了百濮。

又过了些年,巫嫲始终不死心。

灵蛇因龙王沉醒,已彻底消在守山一族之中,没有灵蛇的守山一族,又岂还能镇压百族。

守山一族被百濮众族为难,险些失去崇高的地位,巫嫲心焦如焚,于是再次出发,前往中原欲寻解决之道。

到了中原,她听说中原有一铸器高手,于是便去找这铸器者,想请他帮忙,修复召唤龙王的蛊琴。

灵蛇出自龙王,只有龙王醒了,才能产下灵蛇供守山一脉驱使。那时他们之所以无能唤醒龙王,就是因为,唤醒龙王的蛊琴断了。

蛊琴年月已久,五根琴弦断了四根,所发之音与以往截然不同。

铸器高手也就是孟泽,在听了巫嫲的求情后,考虑了三个月,才同意出手试试,并随巫嫲来了百濮。

那真的是一个对各种武器都有研究的高人,虽他铸出来武器多数是杀人的利器,但在研究过蛊琴后,竟寻到了修复蛊琴的办法。

蛊琴,也就是身上所负的这把琴。

孟泽说,修复蛊琴不难,难的是修复之后音色不变。

孟泽试过无数弦,最后,确定天蛛丝能替代断掉的四弦。

于是,他开始锤炼天蛛丝。

而在那时,巫嫲曾问孟泽,天蛛丝的弦音,是否真的能唤醒龙王。

孟泽犹豫了一下,说他也不清楚。

在锤炼天蛛丝的那段时,孟泽接到中原来信,说他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收到信那晚,孟泽很高兴,喝了不少酒。

也是在那晚,他告诉他们,在他们铸器这一行里,有一个传说,血祭武器,会让武器变得更有灵性。

天蛛丝铸出的琴弦能不能唤醒龙王,没人知道,巫嫲担心功败垂成,听到这话后生了心思。在天蛛丝即将锤炼成功,快要出炉之时,她竟当着他们的面,跳进了炉里。

二十多年过去,她至今还记得她站在火炉上,那绝然的表情。

炉中的火熊熊燃烧,她穿着她最美的衣服,配着最耀眼的头饰,回眸浅笑的看着他们。

说,守山一族,一定会再现曾经的辉煌,一定能再号令百族。

火炉前,是巫胥撕心裂肺的哭声,火炉上,是女人对族群他日的期盼。

母子二人,一人在上,狠心地听不见亲儿的哭泣,一人在下,是对即将失去母亲的彷徨。

巫嫲跳进了火炉中,从些巫胥再未哭过,也再未笑过。

她以自己性命祭了琴弦,蛊琴再现,龙王苏醒产下灵蛇,守山族再次成为整个百濮无人能撼动的一族,可巫胥却……

这些过往旧事,在接替族长之位后,她便已看谈了。

那时她不懂巫嫲为何如此执着,不惜一死,也要唤醒龙王,等自己坐上了她的位子,她才知道,这无关执着与否,而是责任。

一族之长的责任。

当日若她是族长,在面临百族逼迫,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族日薄西山时,她想,她也会做出和巫嫲同样的选择。

女人叹了口气,从过往记忆中回神,有些担忧地看了一下巫胥离开的方向,身子飞纵,回到山巅之上。

月朗星疏,山涧夜风徐徐。

孟九重和况曼一路南路,遇山翻山,遇河过河,走了近了五六天,才终于抵达阿路口中所说的洪湖。

百濮地界确实明不虚传,这山里毒蛇猛兽之多,是况曼平生罕见的。

一路走来,他们遇上了各种各样的毒物,好多甚至见所未见,连名字都喊不出来。

要不是他们进山前有准备,又加上况曼对山林天然亲近,这一趟百濮之行,怕不等他们找到伦山蛊后,就葬身在了这些毒物口中。

这五六天,二人每走一段路程,便会遇上了一座建立在山中的寨子。

有了西蒙族的经验,况曼和孟九重现在是见到寨子就绕道,决不踏足寨子半步,生怕又遇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况曼其实挺佩服这些生活在深山老林的百濮人,地势险恶,土地贫瘠,还到处都是能致人死亡的毒物与猛兽,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这种地方延续千百年的。

抵达洪湖时,已经是深夜。

孟九重看了眼约有十丈宽的洪湖,当即便决定,今晚休息在洪湖边,等天亮后再渡湖。

阿路既然着重提过洪湖危险,那这湖里必然就有异。

况曼没有意见,连续赶路这么多天,老实话,她其实有点疲惫,也想稍休整一下。

现在距离三月二十,还有十来天,不出意外,他们明天或是后天就能抵达阿萨族,所以,他们时间并不紧。

在湖边生了一堆火,况曼一抬头,就见孟九重眼神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前方的一处草丛。

草丛里的草,在轻轻摇晃,里面似乎有动物。

“九哥,今晚可以换个口味不,不想吃烤肉了。”况曼一见他这模样,便知道,他肯定是又要打猎了。

她们在太沟镇上补给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好在是置身在山林里,只要有盐和火,就饿不死。

但饿不死,也不能天天吃烤肉啊!

以前她馋肉,但自从在泾山过了半个月野人生活后,她就不怎么馋肉了。

因为那段时间,她一天三顿都是肉,而且,还是烤肉。

孟九重的手艺是很好,但翻来覆去都是烤肉,她也会吃腻的。好不容易回到东义县,过了几天正常人的生活,结果又来了百濮。

到了这里,她又恢复天天吃烤肉的日子。

如今是春季,万物复苏,林中有也不少东西可以取食,所以,不是非得选择烤肉不可。

孟九重弹出石子的动作,微微一顿,侧眸看了眼被火光衬得娇艳逼人的女孩。

“想吃什么?”孟九重将手中的石子丢下,伸手,将况曼发梢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枯叶拎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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