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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颠簸,伤口剧痛,季昀松已经两天没怎么睡觉了。
有云禧和王妈妈交替照应,他沉沉地睡了一整夜,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
小果子休息好了,一早就接替了王妈妈。
他拿来青盐和牙刷,伺候季昀松刷了牙,又擦了脸,正要去前面禀报时,云禧进了门。
云禧快步走到床前,“松爷感觉怎么样?”
季昀松晃晃脑袋,“清爽了,应该不怎么烧了。”
云禧把药箱放在杌子上,“我已经看过了,确实不烧了。”
季昀松感觉心里一下子安稳了,问道:“重伤的两个兄弟怎么样?”
云禧道:“伤口没有恶化,但因为炎症没消除,所以还不做进一步处理。”她掀开他的薄被,拆下小腿上的绷带,仔细地看了看伤口,“炎症消了一些,暂时不用换药,伤口边缘需要消消毒,会疼,你且忍一忍。”
季昀松点点头,“放心,我忍得住。”
云禧打开药箱,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慢慢擦洗伤口边缘,小声问道:“你既然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为何还要冒险通知我呢?”
季昀松吓了一跳,立刻看向门口,“这可是欺君之罪。你没跟别人说吧?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小果子和王叔说的?”
云禧摇摇头,笑而不语,扔掉脏棉球,换个新的继续给伤口消毒。
季昀松明白了,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舅甥一个敢想,一个敢做,胆子太大了。”
“还行吧,远不如你胆子大。”云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谢谢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通知我,不然我这一个多月不知道怎么过。”
“一方面怕你担心,二方面……”季昀松陡然停下话头,脸有些红了,目光避开云禧,盯上了薄被上的一朵云纹。
云禧福至心灵,“哦……你怕我改嫁?”她不客气地在他完好的手臂上拧了一下,“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一个月都等不了的人吗?”
季昀松疼得一缩胳膊,又赶紧伸出来,讨好地说道:“主要还是怕你太伤心,别生气了,给你掐,掐吧掐吧。”
云禧在他发红的肉皮上揉了揉,“看在你受伤的面子上原谅你一回。”
季昀松会那样想是因为紧张她,她没什么好气的,掐他只是一种莫名地迁怒--现代的经验告诉她,夫妻双方有一方先走的,女人往往比男人长情,男人大多一年都等不到。
季昀松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没报官?”
云禧道:“你能自由活动却不回家,定是有皇命在身。为稳妥起见,我连王妈妈他们都没敢说。”
季昀松抓住她的手,拉到脸上蹭了两下,“聪明,我就知道。”
云禧把手抽出来,“都是我的馊主意,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没关系,风险大,收获也很大。”季昀松神秘的一笑,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裹,放在床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云禧看了一眼,包裹不大,不像饰品,也不像其他礼物,便道:“这是打家劫舍的战利品?”
季昀松坐了起来,在云禧饱满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什么都瞒不过你。”
云禧耸了耸肩,她读过历史,古代的兵痞大多如此,并不难猜。
“对了。”季昀松问道,“我走了这么久,科技司怎么样了,玻璃厂做起来了吗?”
云禧道:“你的位置由杨兄做了,玻璃厂还在建设之中。”
“这……”季昀松有些惊愕,“那我做什么?”
云禧处理完四个伤口,打开油布包,清点了一下银票,足有三万两之巨,包起来,顺手揣到怀里,“你么,当然是做我的驸马咯。”
驸马在大青是从一品。
只要正式册封她的公主之位,季昀松就完成了一次飞跃。
“那倒也是。”季昀松嘴里这么说,但眼神明显暗了下去。
“师父。”王铁柱敲门进来,“三爷和轻伤患者一起来了。”
云禧赶着出去,没注意到季昀松的脸色,收拾好东西便走了。
……
云禧进医馆时,云琛正在慰问两个重伤员。
“三哥。”云禧打了个招呼,“这二位的情况基本上稳定,失血太多,补回来需要些时间。青霉素皮试大抵没什么问题,如果炎症发展的不快,我会在明天进行注射。”
云琛回过头,“妹妹,他的手怎么样?”他问的是南床的伤员。
南床的伤员大概二十二三岁,闻言紧张地看向了云禧。
云禧迟疑片刻,拉着云琛的袖子出了后门,说道:“他的伤不大好处理,再等一等吧,等感染好转之后再说。”
云琛道:“现在处理不……”
“三儿!”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打断了云琛的话。
兄妹俩扭头朝前门看过去,只见一个满脸泪痕的贵妇人迈着小碎步跑进医馆,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中年男人。
一干人冲到病床边,七嘴八舌地问候了起来。
云琛道:“妹妹,他们是展子健的家人。一会儿高润的家人也会到。昨天回来太晚,而且他们的伤没有生命危险,所以今天早上才通知他们家里。展子健的大伯是魏国公,高润是高老将军的嫡长孙,高老将军镇守西南,舅舅一向重视高家。”
在麒麟军混、且被云琛信任的,大多出身不俗。
云禧眉头微蹙。
云琛大概明白她的心情,拍拍她的肩膀,“妹妹,你是公主,尽力就行了,其他的就听天由命。走吧,我们进去。”
兄妹俩一起进了医馆。
“温禧公主来了。”有人提醒了一下。
一干人立刻从病床区退出来,恭恭敬敬地给云禧行了礼。
在自家医馆里,云禧不想端这个架子,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还是理所应当地受了。
一番介绍和自我介绍后,她把人请到了接待室。
展子健的父亲展益川说道:“犬子手筋断了,温禧公主可有法子?”
展太太也道:“是啊,他的伤口又红又肿,什么时候才能打青霉素?”
展子健的妻子跪了下去,哭着说道:“公主,夫君年岁还轻,一旦手完了,这一辈子也就完了,民女肯请公主救救我家夫君。”
云禧把展子健的妻子扶了起来,诚恳地说道:“诸位,不是我不肯打青霉素,而是展校尉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害怕青霉素有延迟过敏反应,这是其一。其二,正因为伤口又红又肿,所以才没办法做下一步处置。其三,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哪个大夫对断了的手筋有办法,我现在不能做任何承诺。”
“呜呜……”两位妇人的哭声大了起来。
云禧劝道:“二位还请小声些,以免影响了病人的情绪。”
“是。”
两个妇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但好歹听劝,收了泪。
展益川对云琛说道:“既是如此,我们把子健接回去吧。”
“这……”云琛为难地看向云禧。
云禧道:“你们暂时还不能接他回去。”
展太太不高兴了,眉心挤出一个大疙瘩,“温禧公主,我们在家里也一样能注射青霉素。而且这里的床太小,我儿那么高,睡得很不舒服。”
云禧道:“他的伤口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她想给展子健做肌腱缝合手术,但能否成功,需要看展子健接下来的恢复情况。
既然不能确定成功率,就不能让对方盲目地指望上,否则,她自己就没有了余地。
“这……”展子健的父亲有些为难,又去看云琛,“云小将军怎么说?”
云琛能怎么说,温禧是公主,而且医术高超,他自然要听云禧的。
但是,他也理解展家人的心情,带展子健回家,是为了让其他大夫看一看,以免被云禧耽搁了病情。
云琛能想到的事,云禧作为大夫更能想的到,她说道:“如果你们能找到擅长此病的名医更好,我们可以会诊一下。但眼下病人的情况不稳定,你们不能带他走。”
展益川被说中心事,不由有些羞恼,立刻站了起来,“既然温禧公主不介意,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送走展家人,高家人又来了。
高润病情稳定,高家人没什么可说的,很配合,好话说了一箩筐,很快就告辞了。
之后,云琛进内院探望季昀松,二人聊了一会儿,他便告辞进宫复命去了。
晚上,云禧给高、展二人注射了青霉素。
由于清洗彻底,消毒及时,云琛等人的伤口的感染状况很快就有了好转。
第四天,感染症状基本消失,季昀松和高展二人的健康状况也有了极大改善。
云禧决定给展子健做肌腱缝合——针、线、手术刀等,她空间里有现成的,包括吸入麻醉剂。
不过,缝合在这个时代始终是新鲜事物,要想做,必须事先同病人做好沟通。
这天早上,云禧给季昀松换好药,主动说了这件事。
“缝合,你的意思是说,拿一根针,串上线,像缝衣服一样把皮□□上?”季昀松觉得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了,“那岂不是会再伤一次?而且……一定很痛吧。”
云禧道:“我有麻沸散,不会比你现在更疼。若非你的伤口已然不适合缝合,我早就给你缝上了。缝合不但可以促进皮肉愈合,还能更大程度地接好展子健的手筋,在一时疼痛和一辈子残疾之间做选择,相信每个人都会选择前者。”
“对展兄来说,确实如此。我的伤口还好,多养几天就会没事,不必大动干戈。”季昀松的脸色有些苍白。
云禧有些许失望,“原来你不相信我。”她起身往外走。
“云禧。”走到门口时,云禧被叫住了,她转身不冷不热地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做吗?”
季昀松激灵一下坐了起来,“我没事……那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下次我若受伤,一定让你帮我缝上。”
云禧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改主意了?”
季昀松看着她,毅然说道:“缝衣服大家都知道,缝肉这件事闻所未闻,我若不肯,谁还肯让你缝,就在我身上练吧,我不怕。”
“呵呵呵……”云禧笑了起来,她虽然是中医,但西医也算科班出身,当年还在急诊室呆了半年,缝合技术相当不错呢。
她大步走了回来,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好,以后我再拿你练手。”
“还要。”季昀松拉着云禧的手不放。
“不要闹,等你好了的……”云禧朝他眨了眨眼,飞快从床前撤离,出了西次间。
季昀松躺了回去,薄唇慢慢有了弧度,心道,官职没有了也没关系,我和云禧一个当大夫,一个办学校,普及数学物理化学等基础教育,妇唱夫随,优哉游哉,过的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云禧不知道季昀松都脑补了什么,更不知道他脑补到了哪里,只觉得这家伙很够意思,明知道她可能没什么缝合经验,却肯给她做模特。
作为一个古代女人,没什么比拥有一个无条件支持你的男人更幸福的事情了。
她脸上带笑,脚下生风地去了医馆,打算去说服展子健。
走到后门门口,王铁柱正好奔出来,带着一丝气恼地飞快地说道:“师父,展家人和楚御医来了。”
“楚御医?”云禧上了台阶。她这两天一直在等展家人找大夫,没想到这个时候才来。
展家人并楚御医一同行了礼,“温禧公主。”
云禧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大家先去接待室等我一下,我有些要紧事要跟患者说。”
楚御医半弯着腰,毕恭毕敬,生怕云禧迁怒他——他也不想来,但展家的实力不弱,他不敢得罪。
“公主请,公主请。”天气炎热,医馆里放了冰的,他却一直在出汗。
云禧道:“展校尉断了筋脉,会诊一下也是应有之意,楚御医不要多想,我没那么小心眼儿。”
“是是是。”楚御医松了口气,随着展家人去了接待室。
云禧拉开帷幔,走到两张病床旁。
二人正半卧着,见她进来,赶紧坐着打了一躬。
云禧从角落里扯出一张木凳,坐了下来,说道:“我想跟展校尉谈谈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展子健惊讶道:“公主有办法治好我的手?”
云禧道,“把握不算大,但可以一试。现在确定不了你伤口里面的情况,所以需要先把伤处打开一些,如果条件允许,我就帮你缝上断开的肌腱。”
展子健有些疑惑,“肌腱?”
云禧道:“就是筋。”考虑到季昀松的担忧,她又补充一句,“我会给你麻醉,但目前还不能保证你不感觉到疼。”
高润问道:“会有生命危险吗?”
云禧笑道:“不会比感染的危险更大,否则我也不会提出来。但即便如此,我也只有五成把握治愈,请你务必考虑清楚。”
展子健沉默片刻,说道:“在下接受,别说五成,就是三成在下也要试。”
“不行,绝对不行。楚大夫说了,你失血太多,身子弱,万一撑不住怎么办?”展太太来了,旋风一般地钻进帷幔里,带着质疑的架势问云禧,“温禧公主以往缝过吗?如果从未缝过,妾身绝不能同意。”
云禧看向展子健,“我确定你的身体状况可以支撑这次小手术,但决定权在你,日后不后悔即可。”
在这个时代,手术是新鲜事,说服是件艰难的事,而且她保证不了预后,所以不打算据理力争。
接待室里的展家人都出来了,展益川问明情况,也摇了摇头,他不是认为展子健的身体接受不了,只是单纯没听说手筋还能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的。
楚御医问道:“公主,缝合了之后线怎么办,就长在肉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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