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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刚走过旁边那间病房,他便看到了走廊对面、台阶转角正走上来的男人,对方也看见了他。
卢庚昨天才来过一次,季明景今天会出现也算正常。
闻礼沉默,季明景亦然,只是在走过彼此身边时,他们不约而同偏头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萧索,没有谁比谁更多。
“……保重。”季明景淡淡说了一句,走下楼梯。
闻礼回到病房,文斯依然安静无声息地躺着,他在他跟前坐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小心捋过他纤瘦的手指。
这整只手已经因为输液而出现明显浮肿了,埋针的位置还有些乌青,闻礼抬头看向上方的点滴余量,心想今天的输液结束后,得再给文斯敷一下手。
闻礼掀起被角,液体太凉,文斯手脚容易冷,他卷起他病号服的裤腿,手握住小腿肚,轻而缓慢地按摩。
腿上的那几道疤痕已经很浅了,闻礼看着,突然感觉掌中的骨骼好像隐约颤了下。
闻礼大吃一惊,还以为感觉出错,忙屏住呼吸,仔细又看。
可再也没有动静……
这三天来第一次希望临近,就这么突然失去,闻礼浑身都像紧张过后陡然抽去血液般,凉透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起身去往医生办公室。
文斯以为自己已经死掉,可再睁眼却发现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
不大的开间里,床、桌椅、沙发、电视,甚至摆在窗台上还油亮茂密的绿萝和吊兰,电视未曾蒙尘,阳台上的金毛犬安静地伏趴着,好像主人从未离开。
是他在原来世界的家。
闹钟响了,时间早上六点半。
拍拍听到声音,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床边摇尾巴。
文斯拿起手机看到日历,2013年9月28日,他才二十岁,还在上大学。
所以不仅回来了,时间还倒流八年,文斯好似在做梦,但当他想要回忆时,却发现记忆里只有那个“八年”的字眼,再没有其他。
八年间发生了什么,八年后又发生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茫然地在屋内走过一圈,看家中每一个细微的摆设,试图找出什么,可惜什么也找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时间已经晚了,他得去洗漱,然后做早餐。
冰箱里的食材也是昨天刚买的,新鲜的蔬菜和鸡蛋,他下了碗面条,吃完后又给拍拍放好适量的狗粮,然后收拾自己,等拍拍吃完带着它下楼去转了十分钟。
遇到小区的老人们,有的在打太极,有的提着篮子聊天,看到文斯,很亲切地同他打招呼。
老小区里住的都是原来一个厂的职工,彼此都很熟悉,还有小孩背书包跑过,家长在后面追着让慢点儿。
拍拍喜欢出门,上午十分钟,晚上二十分钟,是它每天最兴奋的时候。
等再送它回家,文斯便摸摸它的头,收拾上学去了。
“还有三天周末,到时候能陪你久一点,你乖。”
“汪汪!”拍拍摇着尾巴,仿佛听懂。
因为不想离开家,文斯考了个同城很近的大学,也不住校,骑自行车半小时足够往返。
夏末秋初的晨风吹在人脸上很舒服,文斯自行车踩得飞快,感觉惬意,又像是想让风将脑子里那种莫名的混沌给吹散。
校园里,第一食堂门口才刚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文斯已经停好自行车,在即将上课的教学楼后面,那张经年磨损的长条椅边,开始这天的晨读。
文斯的时间安排得很满,每天上学最早,中午和晚上别人在宿舍的时间,他会到学校的咖啡厅打工,回家后再给楼下上初中的小同学补习功课,挣学费和生活费,虽然有点累,但很充实。
这段时期,他也有真心相待的朋友,还没有进到那个圈子。
那个圈子……
是什么?文斯躺在床上,凝目看向窗台的绿萝,在月色下被镀上一层银辉,他坐起来,忽然感觉周围似乎有些虚幻,但手一碰,又都是真的。
奇怪,明明和以前一样啊?
但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文斯还是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偶尔会感到身边有人在看他,但回过头去却只有校园里来往的师生,或者街道上漫步的行人。
这个城市节奏并不快,停下来,随处便是一帧风景。
文斯恍惚以为,这样的风景里应该有一个人。
会是谁呢?
周六,文斯带拍拍去了山上的户外公园,那里有一大片野生的草坪,它喜欢肆意地在上面奔跑。
但这回突然有个时候,拍拍停下来,对着空气左右跳来跳去,还欢愉地摇尾巴。
就好像对面站着哪个它熟悉的人一样。
文斯越发觉察到,有谁在他身边,那是种很奇妙的第六感,事实上应该会有些害怕的,但文斯竟一点儿也不会。
他觉得那个人很温暖,他在他身边,就像晨间阳光与暮野月色,舒适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文斯有时候会停下来,对着空气笑一笑。
“你是谁?”
没有人回应。
文斯觉得自己很傻,但却很开心,好像突破了另一个次元,找到一个特别的伙伴。
别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只有他知道。
文斯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了,他在这个城市会顺利地上完大学,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他所求不多,余生平安,慢慢到老而已。
但隐隐约约,又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你说,我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文斯指间夹着笔,托腮看向图书馆的窗外,外面风和日丽,秋意半染的枫树,开始落下第一片叶子。
文斯突然下意识回头,可安静的阅览室门口,只有夹着书本往来的学生。
明明没有风,手边的纸却莫名翻起来,徐徐掉在地上,文斯回过神,忙弯腰下去捡。
然而他却怔住了——
桌椅下错开的阳光与树影,竟在那张纸上缓缓描摹出线条。
非常温柔的字迹,温柔到文斯一眼看到,就仿佛能在脑海里想象出写这字的人,该是怎样的模样。
而更令他意外的是,那些字迹最后竟连成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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