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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抬起眼帘,看向殿外的疾风暴雪。
“浦大人说得不算错,有些事,记得也是徒增烦恼。做奴婢后,早忘了。”
浦颖没料到他这么说,外强中干地喃喃道:“我、我这就回去写奏疏,今日就在太和门参你。”
“这都是内阁拟了票,司礼监批了红的奏疏。都是参我的。浦大人请便。”傅元青将手中奏疏放置在了龙案上,拱手作揖,一躬到底,“风雪交加,诸位大人慢行。”
一行官员终于是远了,离养心殿过了几个大殿,到了广场上,浦颖才问於睿诚:“通达,你为何拦我?”
於睿诚无奈看他:“您都四十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而且有些话本就是别人的痛处,何必说。”
“他傅元青自甘堕落,忘了肃清朝内、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的誓言,我可没忘!”浦颖气得发抖,指着养心殿道,“受了腐刑,成了这个宫里的奴婢,整个人都变了!把持朝政、弄权欺君,众人敢怒不敢言,我浦颖不怕他!要我说他当年就该自尽,免得这般辱没他傅家风骨!”
“可兰芝他……”
“你别叫他兰芝。一个奴婢,不配。”浦颖说完这话,大约是觉得自己所言实在粗鄙,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他傅元青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物……如今却钻营权柄、玩弄朝政。我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说到最后,浦颖眼眶红了,声音哽咽。
“我心疼,心疼啊!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於睿诚怀揣着笏板回头去看风雪中的养心殿。
他轻轻叹了口气:“身在内廷,他定有诸多的苦衷不方便与外臣说吧。”
“不便?我瞧他乐在其中。”浦颖道,“你且看,他今年六月也绝不会把十六宝玺还给皇帝。”
“我还是信他的。”於睿诚说。
“我也想信他,可是……”浦颖无奈的叹息一声。
傅元青在中正殿内又站了一会儿,德宝从后殿出来,道:“老祖宗……”
“皇上还是不想见我?”傅元青问。
德宝有点为难,瑟缩的点点头:“主子、主子他说:阿父若有什么事儿,拿到太和门议便是。大冬天,怪冷的,朕身子懒,还、还不想起。”
傅元青呆立了一会儿,笑了一声。
他这声笑听得德宝心疼:“老祖宗,要不奴婢再去跟主子万岁爷通禀……”
“不用了。”傅元青一撩衣袍,出了中正殿。
外面的雪鹅毛一般飘落。
仰头看天,飘落的雪花攀附在他的睫毛上,然后融化成了一滴滴的水滴,挂在上面,不肯落下。
方泾拿着氅衣跟上。
“老祖宗,千万别着了凉。”
“皇上有好几年,没叫过我做阿父了。为什么今日又这么叫?”傅元青说,不知道是说给方泾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去年开始,皇上见我就见得少,除了朝会能远远的瞧上一眼,平日也不怎么召见……”
稚子即将弱冠,再不是那个软糯的能被他双臂揽住的孩童。
铲除异己,重建清流,少帝在朝中的动作不算小。
隐隐已经起了龙虎之势。
养心殿的大门就在眼前,傅元青看了一会儿,说不清楚内心是怎么样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成了虚无。
十三年来殚精竭虑,仿佛要变成一个笑话。
寒风刺骨,却不知为何,心头冰寒更甚。
他身形像是要随风而去,可却一直坚定的立在廊下,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边发白,他才回过神来,踏步就下了台阶,径直出了养心殿,上了外面带着罩帘的凳杌。
“什么时辰了?”他问。
“快寅时了。”
“出宫吧。”他叹了口气。
“可朝会……”
傅元青咳嗽了几声:“你不是劝我少操心吗?还去什么朝会?”
方泾有些犹豫问:“可今日御门听政定都与候兴海贪墨一案有关——”
傅元青摇头,又咳了两声,这一咳只觉得手脚发凉,帕子一张开,便看见几点深红色的血迹迅速的渗透开。
方泾惊:“老祖宗!”
傅元青闭眼急促喘息了好一阵子才道:“回吧……”
他还不能死。
至少不是现在。
作者有话说:
御门听政:其实早朝不是在太和殿里进行的,是在太和门外早晨三点多开始的。叫做御门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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