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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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过一直在逗他。</p>

闫腾风从未真正开口承诺与她合作。</p>

虽然他们确实在合作。</p>

但现在……秦随随看着闫腾风，心神一时间复杂。时间未给她多想的机会，她是“秦月夜”的楼主，要为自己带出的所有杀手负责。秦随随厉声：“我们撤――”</p>

秦随随回头看闫腾风――</p>

朝廷是不会认可他们这种混乱的江湖势力的。</p>

闫腾风一直说“我是官，你是贼”，他从不承认他们，从不在口头上认可他们。他是宿卫军的首领大将军，负责整个京城的安危。他接到的命令，一直是既带回端王世子，也要收割这些江湖人士。</p>

官匪有别，只能至此。</p>

追逃打斗间，杀手们纷纷撤退，闫腾风所带的卫士们仍然追。但是闫腾风有意放水，他手下的人自然也追不及。朝廷更重视端王世子的死，那些追兵，尽向着时雨而去……</p>

时雨扑向步清源的方向，亲自将戚映竹抱入了自己的怀中。身后追兵不断，时雨不委托他人，自己带人逃。</p>

逃亡混乱，杀手们各逃各的，如一盘散沙，让纪律森严的朝廷兵马头痛。闫腾风呵斥手下，秦随随奔跑间扭头，与步清源探寻的目光对上。</p>

她一愣后，露出笑，再次重申：“我们撤！”</p>

……终究官匪有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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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对于端王世子的死震怒，对于“秦月夜”的作恶多端震怒。闫腾风被训，被责面壁思过后，新的将领升职，带兵捉拿“秦月夜”的杀手。</p>

朝廷发了新令，任何人进京要严查户籍，京城内杜绝一切斗殴事件。朝廷尽最大努力，禁止江湖人士入京。</p>

一整个夏日过去，一整个秋日又过去。</p>

朝廷的“禁武令”依然很严，京城内如今压根见不到斗殴之人。</p>

端王世子死后，年老的端王请旨封了自己几岁的小孙子做世子。他被自己的亲儿子下了毒，哪怕现在解毒，也恐怕活不了几年，自然要为端王府留个后路。端王也没精力与宣平侯府算账，宣平侯已然落败，那只是一个养女，宣平侯闭着眼睛不认、说尽是端王世子逼迫，端王又能如何？</p>

尘埃落定后，戚诗瑛和戚星垂相携登闫府，去看望还在面壁思过的闫腾风。戚星垂念叨道：“姐啊，人家都说咱们家现在落魄了，说你天天往闫府跑，是巴结闫家，抱闫郎君的大腿。说的可难听了。”</p>

戚诗瑛翻白眼：“我最讨厌京城这些人的碎嘴子，反正我做什么他们都要说。闫大哥帮我们这么多，不应该看看么？闫大哥连官位都丢了！管他们说什么！”</p>

戚星垂：“那我拉着我做什么？你自己去不就好了？”</p>

戚诗瑛面颊一红，忽而扭捏，她粗声粗气：“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跟我走就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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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下半年，“秦月夜”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销声匿迹。接下来数年，这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恐怕都会藏着过日子。然而无妨，朝廷的追杀总有时限，只要他们之后不招惹朝廷，这笔账，总有翻过去的时候。</p>

只是可惜“秦月夜”又不能赚钱了。</p>

可惜杀手楼的杀手们又要躲起来了。</p>

这一年的冬日，时雨和戚映竹几番周折后，逃回了敦煌，见到了药娘子，和一直眼巴巴在敦煌候着他们的小叶行。敦煌这类偏远的连接西域的地方，朝廷的管控松一些，许多亡命之徒都躲在这里，又岂会容不下时雨和戚映竹二人？</p>

二人到敦煌时已经年末，戚映竹病了几日，时雨只好陪她住在这里陪她。病好一些后，戚映竹与时雨商量，待过了年，他们就告别药娘子，前往沙漠，寻找“秦月夜”的主楼。</p>

时雨自然不会拒绝：“以后几年，我们就住那里了。”</p>

戚映竹便蹙眉：“是说我们都不会出来了么？那应该多买点儿东西，做些准备……”</p>

她偏脸，心中细数着二人要准备的日常物件。她写了很久后，发现时雨趴在一旁看她，戚映竹脸红：“我还要写很多，你和小行去玩儿吧。”</p>

时雨：“啊？我不和他玩儿，我已经长大了。我要守着你。”</p>

他便守着她罢――</p>

下了雪的除夕，药娘子、叶行，还有戚映竹二人，四个人围在一起过这个新年。皓雪纷纷落落，药娘子万事不管、只看医书，叶行又是个半大孩子，时雨一贯无所谓，戚映竹便只好硬着头皮上阵，指挥时雨买鞭炮、买红纸。</p>

她要剪窗花、写对联。</p>

这是她第一次和时雨一起过的元日，心中重视无比。戚映竹已经忙了许多日，除夕这日，她嘱咐时雨去买花后，自己坐在屋中，剪了一上午的窗花，颇为惆怅。</p>

惆怅之时，她手里的剪刀被一只手夺走。</p>

戚映竹抬头，嗫嚅：“时雨……你买花回来了啊？”</p>

时雨低头玩剪刀，无辜道：“你看。”</p>

戚映竹抬目一看，盯着他报进来的那盆花。戚映竹左看右看，她端详半晌，结结巴巴道：“时雨，你是不是被骗了？”</p>

时雨抬头看她。</p>

戚映竹：“这好像是一盆青蒜……不是我让你买的水仙花。你被骗了吧？”</p>

时雨笑起来，他得意道：“这就是青蒜啊。咦，我以为你不知道呢。”</p>

戚映竹嗔他：“我是不太认得青蒜，但我认得水仙。你为何不好好买花？”</p>

时雨：“我买了啊！但我不认识水仙啊……我就照着你画的图找的花啊，我觉得这个很像啊，而且还便宜。”</p>

戚映竹：“……”</p>

她本要说时雨，却愕然，因说话间，她见时雨非常闲适地玩着那把铜制剪刀。戚映竹剪了一上午都未曾剪好几张自己想要的窗花，时雨却在一瞬间，剪了好几只猴子、老虎、兔子……</p>

时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乱剪出来的图案。他一愣，心虚：“不能乱剪么？”</p>

戚映竹笑了。</p>

她道：“是我弄错了。应该我去买花，你来剪窗花才是。我怎么忘了，时雨手上功夫是世间最好的呢？”</p>

时雨托腮，非常随意地问：“你在调戏我么？”</p>

他指了指：“手上功夫这句。”</p>

戚映竹一呆，然后蓦地涨红脸。她羞恼道：“我是认真的，没有旁的意思。你真是、真是……”</p>

时雨补充：“淫者见淫？”</p>

戚映竹：“……”</p>

她只好干巴巴道：“你会说四字词语了呢，好厉害啊时雨。”</p>

时雨道：“央央老师教得好。我还会说很多……”</p>

他还要炫耀他的词库，戚映竹瞪直眼，不知他哪来这么厚的脸皮。她只能抱着青蒜出门，去找自己的水仙花。叶行正在院外的墙下玩，见到戚映竹出门，自告奋勇地跟随。</p>

然而他们出去的晚了，市集上的水仙早被卖掉了。戚映竹怅然无比，回来的路上，只好和叶行一起协力剪了一枝梅花，充当花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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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凝思手牵着自己的幼儿，在雪地间蹒跚而行。</p>

“秦月夜”被追杀的这半年，她亦被追杀。她一柔弱女郎，带着一幼子，不敢住客栈，不敢留宿良民家宅。她挑着偏僻的路走，东躲西藏，孤儿寡母，过得更是艰辛。宋凝思挣扎许久，还是打算碰一碰运气――</p>

听说“秦月夜”便在敦煌之外的西北沙漠处。</p>

表妹应也会去“秦月夜”。</p>

她带着幼子，除夕之夜仍行在山路上，便是想为自己找个出路。她手中牵的幼子，半年时间，已经被她重新养回了活泼的性子。幼童不像大人一般看到皓雪便发愁今夜宿在哪里，幼童很喜欢下雪天，并且很开心阿母牵着自己的手。</p>

他仰头问：“阿父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啊？</p>

“阿母，我阿父真的武功特别高么？他真的会保护我们么？</p>

“是不是明年就好了啊？我要吃肉，我好久没吃肉了……阿父会带肉给我么？”</p>

宋凝思心中悲伤压下，雪凝住她眼睫上的水雾。她道：“会的。”</p>

夜雪照地，银白苍然。她抬头，已然看到山上的灯火。她不禁加快脚步――就要见到活人了。</p>

--</p>

除夕之夜，漫雪在天。</p>

“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p>

晚上时，鞭炮已尽，年夜饭已吃，药娘子搂着叶行去睡。戚映竹走出屋舍门，见到时雨大咧咧地坐在屋外的台阶上，看着天地间的皓雪。她走到他身后，低头看他。</p>

时雨并未回头，三年又一年，他长大了很多，成熟了很多。他已然能够保护心爱的人，已然不用面对一次次的分别。</p>

时雨指着夜雪：“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以后还有无数个。”</p>

戚映竹微笑，坐在他旁边。她说：“是。”</p>

时雨偏过脸看她，他问：“你不说点儿好听的么？我都说了。”</p>

戚映竹：“唔……”</p>

时雨提要求，目光闪烁：“就是‘春夜喜雨’那一种的。”</p>

廊下灯笼被雪遮掩，屋中烛火明亮，尽是恰好。戚映竹垂首赧然，又禁不住笑，仰目看纷扬雪雾。十七岁时的那场春日雨，缠绵悱恻，在她心间，一径到了今日。</p>

戚映竹靠着时雨手臂，头挨着他肩膀，与他共看这场皓雪。戚映竹轻声――</p>

“春夜喜雨啊……妾思君若此，百岁为期。”</p>

时雨满足了：“我也一样！”</p>

戚映竹一声“噗嗤”笑。</p>

时雨：“笑什么？！”</p>

戚映竹：“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么？”</p>

时雨：“我知道！”</p>

戚映竹：“哦……”</p>

新年伊始，春光正好。闲话家常，偶尔笑闹，不过若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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