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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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众人介绍：“若非那些江湖恩怨，养父养母还愿意认我的话，其实时雨当叫你们一声‘阿父阿母’。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能嫁了时雨呢。”</p>

唐琢脸色微冷，有些僵。</p>

他盯着戚映竹，戚映竹仰目，温温柔柔地看着他，却并不避闪。</p>

唐琢笑了――</p>

带刺儿啊。</p>

美丽的、脆弱的、顾影自怜的山间山茶，兀自绽放得繁美洁白，香气馥郁人间……竟也带着刺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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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不冷不热，唐琢如何忆昔日，戚映竹便如何不动声色地忆她与时雨不为人知的曾经。唐琢若要回忆他如何爬树看她，戚映竹便要回忆时雨偷偷去山中寻她。</p>

宣平侯如木头人一般。</p>

宣平侯夫人神色越发不安，左看看，右看看。</p>

当夜这顿饭吃饭，唐琢深深看宣平侯一眼，起身告退。戚映竹推脱身体不适，也告辞而走，侯夫人未能拦住。戚映竹回去后，便将床上躺着的小孩儿喊醒：“收拾一下，我们快些离开这里。”</p>

叶行：“啊？”</p>

戚映竹拧眉：“这里不对劲儿，有人暗藏祸心，我被骗了。”</p>

戚映竹带着叶行从后门出府，她自是不会武功，但是叶行会一些。戚映竹不能放下心，果然，二人出了侯府后门，迎来的是火烛光高照，宣平侯和侯夫人立在那里等她。</p>

侯夫人不忍道：“阿竹，别折腾了，回去歇着吧。”</p>

戚映竹仰目，盯着不作为的宣平侯：“卫士说您病重，快死了，让我回来见您最后一面。”</p>

宣平侯闭目，侧过脸。他肩膀僵硬，但他不敢看养女的眼睛。</p>

侯夫人见养女这般盯着他们，她在旁难受无比，下台阶要搂戚映竹。戚映竹往旁边躲开，侯夫人捂着脸哭道：“阿竹，我和你阿父也没有法子啊！你不在京城，不知道你阿父在朝上被人如何攻击，你阿父都从大狱中走过一遭了。</p>

“是那端王世子非要得到你，他说这般做，只要你回来，他就帮你阿父洗清罪，咱们宣平侯府就能保住了啊。那唐琢待你十分喜欢，你就是入了他的府，也不会吃亏的。”</p>

戚映竹不能明白，她恍惚道：“可是他都娶妻了啊！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p>

侯夫人低着头不敢看她：“……你身份不好，只是侯府的养女，论理，其实你也做不了正妻。你本来就是村野丫头，只是运气好被我们养了……端王世子的意思，是让你进府做他的妾室。</p>

“虽是妾室，但他定然独独爱你！你是知道他的……我们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也是个好孩子！他一直那般喜欢你，你不委屈的！你一个村野丫头当上端王世子的妾，这其实是好运气，对不对？”</p>

戚映竹不认识他们了。</p>

侯府后门的巷中灯火煊赫，叶行因身体不适，闷闷地躲在她怀里。而戚映竹仰头，端详着自己养父养母的面孔。她想到自己是如何说服药娘子和叶行，听到养父病了，她如何着急，如何良心不安……她那般着急地回来，她期待着他们对自己的爱，可他们这般回报她。</p>

他们其实根本没有爱过她吧？</p>

那些许温情，明明存在过……难道真的只是她幻想么？</p>

这场梦，到底是从戚诗瑛回到侯府开始变了，还是它从一开始，就仅仅是她的一场想象中的梦呢？</p>

戚映竹垂下眼，她又闭上目，寂寥无比地立在原地。灯笼的光照在她面上、身上，她怀里搂着一个孩子，像是被黑暗中的巨兽吞噬。</p>

侯夫人下台阶，向她伸手：“阿竹……”</p>

戚映竹闭目落泪。</p>

她更咽：“我真的运气好么？我是因运气好，我生父生母才去救得你们，生母落了病根，害得我出生便羸弱，一直生病么？我是因运气好，你们才从小更爱星垂，我越长大，你们越冷落我么？我是因运气好，才去落雁山养病，最后差点死在那里么？</p>

“你们，真的是我的‘运气好’么？”</p>

宣平侯忍不住了，他抬目来看她，沙哑道：“到底父母子女一场……”</p>

戚映竹闭目而泣：“父母子女一场，便要将我推往火坑么？”</p>

侯夫人急急道：“如何是火坑？端王世子那般爱你……”</p>

戚映竹与人说话总是温温柔柔，她第一次声音抬高，将怀里的叶行都吓一跳：“我不喜欢！”</p>

宣平侯冷下脸：“阿竹！我们养你一场，你这般对我们说话！”</p>

戚映竹往后退一步，她周身无力，手脚发麻。她看着这些魑魅魍魉，别过脸，只是落泪，不愿说话了。她抱紧怀里的叶行，落泪得不能自已，多年感情、幼时情谊……都让她心如刀割，寸寸滴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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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被关了起来。</p>

她唯一的要求是，让叶行出去，不然她绝食以抗，唐琢绝不可能得到她。</p>

侯府无奈，又觉得一个小孩儿不会有威胁，再加上这小孩儿太难养，第一天就差点因食物中毒而死，他们只好放叶行走。叶行临去前，抱住她，他乖巧道：“阿竹姐你别担心，我去找‘秦月夜’，我知道怎么联系他们……我师父快回来了。”</p>

他迟疑一下，说：“你别哭，你运气好的――我师父是爱你的。”</p>

戚映竹落泪。</p>

她让叶行走，自然是要叶行搬救兵。其实她也不太害怕，她知道若是时雨忙完了，时雨会来找她。她只是很伤心，很难过，恨自己太蠢太心软。她祈求些许温情，却被虚假的父母子女情欺骗。</p>

那种东西，她也许从来没有得到过……她却因这种可笑的原因而面临如今情况。</p>

就连唐琢都知道……养父养母是她的软肋，她因自己那畸形的对亲情的渴望，而作茧自缚。</p>

戚映竹太恨自己了，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她被关起来，等着送去端王府。而她整日在屋中落泪，精神萎靡，很快便病倒了，侯府自是慌慌张张地张罗着为她看病。</p>

唐琢怕“秦月夜”的人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怕时雨到来，他听说戚映竹病了也十分警惕，不敢随意放医者去侯府。唐琢派阿四带着卫士在侯府巡逻，只有阿四能够抵挡时雨和“秦月夜”――</p>

唐琢再不会弄丢戚映竹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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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却很心不在焉。</p>

夜里，他查到了自己想查到的消息，匆匆与人交班后，便赶回自己的地方。</p>

宋凝思没有得到她儿子，她也不睡，蜷缩在床榻上，抱臂赤足，久久出神。屋中没有点灯烛，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便看到一个黑影赫赫地立在床前。</p>

宋凝思面无表情，到了今日，她谁也不怕了。</p>

阿四俯身便掐住她咽喉，他盯着她苍白后青紫的脸，她在他手下气息微弱，只要他再加重力气，她就会死……阿四蓦地松开手，但他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p>

他如雄狮一般俯身而就，紧扣着她咬牙切齿：“我查到了……我查到你这些年带着我儿子，如何东躲西藏了！两年，整整两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我儿子！现在他被唐琢关起来，你才想起告诉我？宋凝思，你安的什么心？”</p>

黑暗中，宋凝思低低地笑。长发凌乱，面颊青紫，她低头看着身下锦榻，想的却是她第一次瑟瑟跟着金光御走入黑暗的茅草屋中，他告诉她随便凑合一夜便是。</p>

锦衣玉食，茅草作屋……宋凝思痴痴地笑。</p>

她蓦地抬头，用怨毒的眼神看他，再不加掩饰：</p>

“你不明白么？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你真的看不出我恶你吗？</p>

“金光御，你听好了！你和我在一起，只会让我不断地被追杀，不断地受委屈，不断地让我孩子受委屈。我想逃离你，我想带着儿子远离你，离你越远越好……我怎么会告诉你那是你儿子？我根本不想告诉你！”</p>

她落下泪，笑容枯寂无力，既扭曲，又寂寥：“我希望我和我儿子的未来，没有你。我想要一个没有你的未来……你懂吗？你能放过我么？”</p>

金光御怔然看着她。</p>

他和她恩恩怨怨多年，他却在此时觉得周身力气全无。</p>

他怔忡地问：“为什么？”</p>

没有人回答他。</p>

他低下头，高大身材在她面前低矮下去。他声音带着惶惑和颓废，更道：“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全是我自作多情么？”</p>

宋凝思答：“不，我是爱你的。</p>

“但是和你在一起，我太苦了。我只是想过没有杀手的生活，想看到平静的人间炊烟，你为什么非要将颠沛流离的生活带给我呢？</p>

“金光御，给我一个平静的未来，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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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时分，夜雨敲窗，噼里啪啦。</p>

戚映竹坐在屋中落泪时，暴雨中，她忽然听到清晰的声音：“我带好吃的给你，你哭什么？”</p>

戚映竹一怔，猛地抬头，看四周空寂。她赤足下床，奔到窗口。她瑟缩半晌，终是鼓起勇气一下子拉开窗――</p>

满窗风雨，她看到轩昂青年黑衣凛然，立在窗外。他身上不沾雨，睫毛浓长眉目乌黑，淡然看着她。</p>

他扬一扬怀里的包袱，问：“你不知道我会来找你么？有什么好哭的。”</p>

戚映竹眼圈通红，忍不住笑。其实她没有哭，她只是在做样子给侯府的人看，但是……她此时见到时雨，倒是真的一时心酸，忍不住落了泪。</p>

她怔然仰脸：“你任务执行结束了？”</p>

时雨回答：“没有啊。”</p>

戚映竹愣一下，道：“……所以你是听到消息，就放弃了任务，来找我，对么？”</p>

他“嗯”一声。</p>

戚映竹望着他：“好多钱的，时雨。”</p>

时雨漫不经心：“对啊，但是……你要是嫁给别人了，我的钱给谁花呢？”</p>

隔着窗子，戚映竹静静看他。他浑然不觉他说的话很让女郎感动，他心不在焉地侧头，听着四面八方的雨声和卫士们的脚步声。他正要告诉戚映竹些什么，戚映竹忽而倾身，隔窗埋入他怀中，抱住他紧窄腰身。</p>

她闻到包袱里的香味，叹口气……时雨低头看她，本想抱她又缩回手，他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做。</p>

戚映竹埋头：“别难过，时雨。一个单子没有了，还有其他的单子。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财……我听说，你们杀手楼，只要给钱，就接任务。你也是这样么？”</p>

时雨傲然道：“我不是。我身价很高的。”</p>

他怕她介意他杀人，一边耳听八方，一边还要忙碌补充：“我现在不接单子了。”</p>

戚映竹：“那我有事让你帮忙，给你钱你接不接？”</p>

时雨微怔，他呆了片刻后，低头看怀里仰头望他的女郎。他忽然羞赧，忽然觉得自己这样不好。他低声：“你的事，不给钱我也接的。”</p>

戚映竹看着他：“带我逃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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