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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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脚踩到实地, 仍呆呆地看着这个拔身而来、救她的少年郎。</p>

斑斓的华衣披在身上，发丝凌乱地贴着面，戚映竹仰头, 恍恍惚惚, 觉得这像是一个梦。</p>

她手指攒紧自己袖子，讷讷道：“时雨……”</p>

时雨眼睛清亮有光，若流离之火。他应一声：“是我。”</p>

他凑近看她, 戚映竹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时雨奇怪道：“你怎么能下地走路了啊？”</p>

戚映竹没法多说自己的现况, 清风徐来, 她闻到少年身上的血腥与汗味。时雨神色如常，似乎数月不见,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戚映竹一滞, 心里登时乱了，胡乱地猜他身上发生了什么……</p>

一群人从楼上冲下来：“让让！”</p>

戚诗瑛也在人群中往这边挤：“都给姑奶奶让开！”</p>

那些楼上的嬷嬷和武士们先冲了下来，急忙来看从楼上摔下的女郎。他们在楼上便看到了那少侠飞来接住女郎的一幕，此时下来后, 连忙千恩万谢, 又拉着戚映竹要走。</p>

戚映竹紧张，本能地伸手拽住时雨的袖子。</p>

时雨敏锐无比，立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永远这般，徒然无谓，不知道他在黑夜和人群前握住她的手, 让戚映竹何其赧然又欢喜。</p>

时雨从来不理会别人，只盯着戚映竹：“央央，你要去哪里, 做什么？你想去么？不想去的话，咱们回家吧。”</p>

――他逃亡一路, 甩开追杀的人，伤痕累累，护着怀中的木匣，便是心中生了极致的渴望。这渴望他以前从来不懂，现在却让他厌倦那些江湖追杀，只想赶到戚映竹身边，“长长久久地和她在一起”。</p>

戚映竹望着时雨，缓缓露出笑：“我想去的。时雨，你和诗瑛一起等我，看着我，好不好？”</p>

――她想让时雨好好地看看漂亮的自己。</p>

她一直在生病，一直在养病，精神从来没有好过，气血从来没有足过。但她现在服了药，像个正常人一样。她并不信世间会有灵丹妙药医好自己，她只是不忍拂时雨的意。</p>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便想让时雨好好地看到她最漂亮的时候。伤怀入骨已然要面对，无法改变，那么，便要往好的方向去想。伤怀只是一时的，自己不在了后，时雨能够记得今夜的自己。</p>

戚映竹暗自希望，这世上有一人，能记得自己一辈子。</p>

时雨眼露迷茫：“谁？”</p>

戚诗瑛终于从人群后拼力向此方挤了进来，一来便听到时雨那声“谁”。她脸色瞬黑：“我！”</p>

时雨回头看戚诗瑛一眼，戚诗瑛咬着牙瞪他一眼，却也没傻得故意去激怒时雨。戚映竹见他二人竟能和平相处，不觉欣慰：某方面来说，时雨的无情，挺好的。</p>

他对身边人，都无所谓。</p>

他抬起眼，只专注地用目光追随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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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星垂，灯火耀地。</p>

百姓们将一辆三重莲花样式的华车，围得水泄不通。华车很难同行，然此地依然一派欢欣之气。乱糟糟中，时雨和戚诗瑛立在人中，彼此不理会。忽然间，时雨听到人群中哗然：</p>

“花神娘娘出来啦――”</p>

少年时雨，漫不经心地随着众人一同抬头看去。</p>

黑夜寂寂，灯影重光。那些本寻常，只有立在莲花车上的女郎，披霞衣，梳蝉鬓，描斜红，妆花钿。春衫清薄，风吹纱皱，透出女郎一段雪色皓腕。</p>

飘飞衣带勾勒纤细腰身，细腰轻弯，女郎手中挽着花篮，不断地将篮中的花洒向下方。</p>

密密花瓣如雨露，百姓们争相抢就。</p>

翠葆霓旌，曼丽秀美。女郎垂下眼，明眸微敛，她周身、面容，都透着圣洁无比的柔光清辉。</p>

戚诗瑛都追随着人群的气氛，笑嘻嘻地冲上前去抢着要花瓣：“花神娘娘，看这边！”</p>

明黄的灯海向远处延伸，空气中流窜着爆竹和烟火的残余气息，时雨仰着脸，静静地看着。风吹动他颊畔的乌发，发丝拂过红唇。他仰脸时，心口的跳动滚烫，熨着怀中那方藏着“九玉莲”的木匣。</p>

银色华胜坠下，银光璀璨。戚映竹目光在一片片人头间穿梭，她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时雨的身影。她目中生出喜色，唇角露出浅笑。她撒花时，美目流过那人群后的少年身上，透着几分疑惑：</p>

时雨？</p>

为何不过来呢？</p>

时雨忍不住向前一步，但他又忍不住向后退一步。他捂住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心脏跳得近乎有些疼，而他已然明白这样的感受，叫做“喜欢”。</p>

也许还叫做“爱”。</p>

他也许爱慕她。</p>

也许不爱慕她。</p>

他不知道，也从来想不明白。他只是做想做的事，只是想看着她。</p>

黑夜灯火中，他看着她，久久凝视，目不稍瞬。这一幕，往后许多年，时雨也清楚记得戚映竹望过来的眼神。暗夜明火下那般动人的美，只此一次，美好哀婉，让人想要落泪。</p>

时雨想让戚映竹就这般，光华明丽，开开心心地受到许多人的喜欢。婆娑世界，红尘大梦。无论他在哪里，无论她在哪里，他只是希望她好好的――</p>

他要她活着。</p>

时雨转身离开了人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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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雨，真是好奇怪。他都来了，怎么又走得没有影儿了？他不会觉得我们能够找得到他吧？”回去的路上，戚诗瑛手中晃着一枝从上元节灯会中拿来的花束，抱怨着时雨。</p>

戚映竹在后，低着头：“时雨也许有事儿吧。”</p>

戚诗瑛立刻道：“他能有什么事？说找药也没个音讯，现在回来了又消失。这也太不靠谱了吧。要我说，这种人是嫁不得的……当然，你本来也嫁不了。”</p>

戚映竹没吭气。</p>

走在前面的戚诗瑛忽然觉得自己话说得重，她回头，悄悄观察戚映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