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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车驾不方便停下,马麟便赶忙上前应对。高云从捧上一个小锦盒儿来,笑眯眯道,“皇上吩咐,叫奴才给贵妃主子送来的。”

马麟将那小锦盒儿转给婉兮,婉兮打开一看,便笑了。

那盒儿里,是一尊小小的、玉白的观音。

却不是白玉雕的,而是象牙。

婉兮又是深深松了一口气,将那小观音郑重地戴在了脖子上,藏进了衣裳里去。

婉兮从手边抓了一个鼻烟壶去,叫赏给高云从。

高云从跪在外头谢赏,婉兮撩开车窗帘,趁着马车行走徐缓问,“……怎地是你过来?毛团儿呢?”

高云从简洁答,“毛团儿爷爷被皇上留在京里啦~~”

这般车驾缓行着,婉兮也不便细问,这便放了高云从回去复旨了。

待得落下窗帘,婉兮才问玉蝉,“你们帮我议议,皇上怎么忽然没带着毛团儿来?”

毛团儿本是皇上身边儿最得用的,皇上这一离开就是好几个月,没有毛团儿在身边伺候着,皇上当真舍得开手去?

倒是玉蝉偷着乐,“……奴才也没想到。不过这会子既然已成事实了,那奴才就只能猜猜,皇上还将什么要紧的人留在京里放心不下去?”

玉萤便也跟着笑,“还能有谁呢,必定是咱们十六阿哥啊!”

婉兮一想,心下便更是熨帖了,这便又是松了口气去。

是啊,宫里除了有玉蕤、颖妃、婉嫔她们之外,还有毛团儿啊!这便更能叫小十六安稳无恙去了。

叫婉兮欣慰的事儿还不止这些,四天后,在驻跸赵北口行宫时,忽然又听皇上传下旨意来:“总管内务府大臣兼奉宸苑卿四格,所管之处甚多。其奉宸苑卿之缺,施恩著吉庆补授。并同德保、和尔精额,管理万寿山事务。”

谕旨中所提到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兼奉宸苑卿四格”,正是永常在的父亲。他除了在内务府兼任此两项职务之外,在前朝亦担着都统之职,无论在前朝还是在内务府,都是举足轻重的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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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的父亲,永常在能得皇太后的喜欢,这次南巡都跟着来,实在是情理之中。

独独叫婉兮毫无预备的,却是皇上在时隔数年之后,终于——又提及了吉庆,且重给了吉庆内务府的官职去。

当年那一场重判的“斩监侯”啊,之后数年婉兮不敢问吉庆的生死。只是从那会子皇上的语气里,隐约能猜到皇上不至于就当真斩了吉庆去,可是终究吉庆重罪已到斩监侯的程度,婉兮便更不敢想吉庆还有机会复起,重新为官去了。

皇上在这会子忽然正式下旨提及吉庆,又授予官职,这个时机怎么听起来都是微妙的。语琴当即便到婉兮的马车上来,含笑促狭道,“瞧,皇上这个沉不住气劲儿的。这才出门儿几天啊,这便就变着法儿地哄你欢喜去。”

婉兮面上大红,连忙给自己找托辞,“姐姐又糗我了……皇上才不是为了我呢,皇上啊终究是在南巡途中呢,这便怎么能不想起前几次南巡的时候儿,吉庆在江南为了接驾而立下的那些功劳去?故此皇上这才开恩,就叫他复起,再度为皇上效力罢了。”

语琴笑着却轻啐一声儿,“呸,亏你还好意思这么说!若当真是皇上念及你这位族兄当年在江南的接驾之功,那就等到了江南再颁旨授职也不迟啊;怎么偏在刚起驾五日,就这么急着想到他去,又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玉蝉在旁边儿听着也笑,“主子恕罪,奴才这把可得胳膊肘儿往外拐——奴才觉着庆妃主子说得有理!主子可别忘了,皇上这回是叫吉庆大人跟瑞贵人主子的阿玛德保大人一起共事呢——这啊,不仅仅是叫吉庆大人复起,皇上这还是要保吉庆大人稳稳当当地将这职位坐稳当呢!”

德保自是自家人,吉庆已经有几年不在内务府任上,这冷不丁复职,兴许有些水土不服,或者有人故意设绊儿去呢。可是这回有了经验老道、且可全心信赖的德保一处共事去,那当真可以放下心来了。

婉兮也只能告饶,“我一张嘴,自是说不过你们两个人去了。况且你们个个儿冰雪聪明,我这个笨嘴拙腮的,哪里是对手去?我的好姐姐、好妹妹,你们快饶了我这一回去吧。”

语琴先笑,抬眸望着玉蝉,“瞧她还说什么笨嘴拙腮,她这分明是将你我又都给刺儿了!咱们在她面前,谁敢说什么冰雪聪明去?”

玉蝉也是笑着道,“奴才更当不起什么‘好妹妹’来……奴才只是主子的奴才,主子那么说,奴才当真要撞墙去了。”

有了皇上这一番绵密细致的心意,婉兮在接下来的行程里,心下倒也松弛下来。

路上光阴短,转眼二月。

又到那拉氏的千秋令节,皇帝依然如故,还是下旨停止行礼筵宴。

这一路行来,皇帝对语琴也是颇为用心。

譬如正月初八日,皇帝与群臣联句之后回到养心殿,诗兴未减,这便在看过唐寅的《会琴图》后,即兴赋诗一首:“露坐横陈膝上琴,爱披秀木有佳荫。不知袖手对听者,可识高山流水心。”

皇帝便将这首诗的诗片,赏给了语琴。

此赴江南,乃是回语琴故乡;且语琴一路上还带着自己所抚养的小十五同行,这本已是惹人艳羡。再加上皇上这一首御制诗相送,就更叫语琴一时风光无限。

婉兮便也打趣,“只可惜这一路随驾的,除了皇后之外,倒都是跟姐姐有交情的姐妹。要是换了旁人来啊,还不知道要红了多少双眼睛来。”

语琴便也红了颊,举拳轻砸婉兮肩头,“瞧你,这又来糗我了!皇上还不是因为《会琴图》,这才想到我去的?再说了,皇上诗里也说得明白,‘不知袖手对听者,可识高山流水心’……高山流水,不过知音而已,又哪里是夫妻;况且又要‘袖手’啊,皇上可不准我染指呢~~”

“再说了,还要什么旁人都红了眼睛去?单就咱们皇后娘娘这一对阴森森的三角眼,已经就够叫我克化不动的了。还要来旁人?我可敬谢不敏了。”

婉兮静静抬眸,“只怕这会子她一时还顾不上眼红姐姐去。那月食之事,就够她闹心了。”

说也赶巧儿,二月里她的千秋令节刚被皇帝下旨停止筵宴,二月十六日,又逢月食。

日食可以被解读为上天对天子的警告,那么月食,就相应是中宫失德、上天示警了。

尤其这事儿还恰好发生在那拉氏以中宫的身份“规劝”皇帝的事儿之后,这便叫人琢磨,都觉着有些别有意味去了。

语琴也是轻哼一声儿,“就看她自己知不知道警醒!若肯收敛些儿,这一路上稳稳当当的,那便是咱们之福,也是皇上之福、大清之福了!”

皇太后的圣驾队列里,那拉氏也正为月食之事懊恼不已。

“凭什么月食就都往我身上想啊,为什么不想皇太后去!她都什么年岁了,皇上这回南巡竟还跟着……她心不老,我却还懒得伺候她了呢!”

这一路南下而来,因有永常在跟着,皇太后跟前儿越发显不出那拉氏来了,这便叫那拉氏心下对皇太后的不满越发盛了。

可是她再不满,却还是得守着儿媳妇的规矩,也不能回皇上的圣驾那边儿去,而行止依旧得陪在皇太后身边儿,这便叫她有说不清的烦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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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婉兮谨慎,每日都叫桂元陪着小十五到皇太后行宫来问安。

皇太后本就稀罕小十五,况且这是在路上枯燥,尤其显得天伦之乐的可贵。

皇太后这便不管当着谁的面儿,都丝毫不掩饰与小十五的亲昵,一径将小十五抱在膝上,自己什么好吃的全都一股脑儿赏给那孩子嚼咕去。

那拉氏这便又是一头的伤感去——她自己倒也罢了,就算伺候不着皇太后,可是她终究已经是中宫皇后;她是替自己的儿子永璂委屈去。

永璂是嫡皇子啊,皇上却带了小十五一起南巡,却不肯带她的永璂!

皇上这算什么?这岂不是太过明显的厚此薄彼了去?

更叫她心烦的,还有今年这随驾的后宫排单——瞧瞧,庆妃、容嫔本就是跟令贵妃交好的,宁常在又是跟容嫔一起的回部出身,还是容嫔的亲族;至于永常在么,那也还是个汉姓的包衣去啊!

还不如往年出巡呢,好歹随驾的人里,还能偶尔有个一两个儿不跟令贵妃一帮的去,还能与她说说话儿去……可是这回,南巡一走就是几个月,她竟然找不到一个能说说话儿的人去了。

这一行啊,儿子不在身边儿,皇上不待见,皇太后疏远,其余嫔妃没有一个投脾气的……叫她只觉孤掌难鸣,便如被锁进单独一个笼子的老虎似的,便是有一身的气力、满满的威风,却都使不出来了!

尤其——在听说了吉庆非但没死,在时隔四年多之后重又复起的消息来,她的肺叶便更有一种鼓胀得快要炸开了的感觉!

令贵妃,一个小小的辛者库汉姓女,连同她的儿子,这回这是要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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