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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鄂常在能指望得上的人,也唯有愉妃了。
此时殿上众目睽睽,大家伙儿几十双眼睛都一起盯着鄂常在呢,鄂常在这点子小小的神色变化,自然也都落在了众人眼底。
婉兮抬眸也静静瞟向愉妃。
众人都看得见的事儿,愉妃自己何尝没看懂?她神色已是跟着一变,身子下意识向后缩去。
婉兮刚想说话,语琴伸手来盖住婉兮的手,低声道,“你呆着吧,小心养着身子;今儿这事儿,自有我呢。”
婉兮还是有些不放心。
终究这会子皇太后在呢,皇太后曾经有多不待见她,就一样有多不待见陆姐姐啊。
语琴点头一笑,“我心下有数儿。总归我是这孤身一人儿,她便是想拿捏我又还能怎样?你不同,你得护着孩子们去。”
还不等婉兮说话,语气已然坐直了,微微一哂。
“鄂常在,你这是总盯着愉妃瞧,是何故啊?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兰贵人如今脸上这样儿,是你动的手,却是愉妃在背后挑唆你的不成?”
语琴的话掷地有声,鄂常在和愉妃两人一齐变色。
鄂常在一时说不出话来,愉妃倒是缓缓站起,目光倏然朝语琴投过来。
“不知道庆妃这话儿,今儿又是从何说起啊?”
愉妃说着笑笑,朝皇太后、皇帝和皇后行了个半蹲礼,“再说此时皇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呢,凡事也自有三宫做主;庆妃妹妹缘何急着说话儿了?”
“总不至于是庆妃妹妹担心,上头这三宫还处理不明白鄂常在的事儿,非得搬动出庆妃妹妹来,才能问个清楚吧?”
语琴迎着愉妃的眼睛,不由得不怒反笑,甚至轻轻拍起了手来。
“算算日子,我进宫也二十年了。好像这二十年里加在一起,我也没听见愉妃姐姐当众说出这么多话来。”
“原来咱们从前以为愉妃姐姐不善言辞,都是错了;愉妃姐姐不但极善言辞,而且思维清晰,妙语连珠,句句叨着理儿,当真是此中的高手呢~~”
语琴的话既直切快,如薄薄刀刃,直接剖开核心。
众人都是微微变色,更是随即都盯住了愉妃,看她如何应对。
那拉氏对眼前的情势,心下更是不由得欢喜油然而生。她端坐高位,兴味盎然地望着语琴和愉妃两人。
忻嫔那边厢也小心听着,不由得与身边的乐容嘀咕道,“倒没想到庆妃倒是急着出头来。瞧她还病恹恹的样儿,说出话来却不客气。”
婉嫔那边厢垂首轻轻一笑。
“倒叫庆妃娘娘给说着了。其实何止庆妃娘娘进宫这二十年来没听过啊,便是我与愉妃娘娘从前在潜邸的那些年去,我也没听过愉妃当众说过这么多话呢。”
婉嫔说着微微歪了歪头,“愉妃娘娘今儿打破几十年来的常规,既然肯说这么多话,想来便是为了鄂常在吧。这便足见鄂常在与愉妃私下里的情谊深厚。”
“倒也难怪,终究鄂常在与愉妃还是姻亲呢。鄂常在的堂妹便是五阿哥的嫡福晋,愉妃与鄂常在两人,自然要多亲多近去。”
愉妃吃惊地望住婉嫔。
“婉嫔,同样的话我还要回敬给你!你这些年不是同样并非这样多话的人么?那你今天这么多话,又是为了谁?为了庆妃么?”
婉嫔倒是笑了,“我为什么要为了庆妃呀?今儿又不是庆妃出了事儿。“
“今儿两位事主,一位是兰贵人,一位是鄂常在。愉妃是为了鄂常在说话,那我难道就不可以替兰贵人说句话了么?”
愉妃心下便更是咯噔一声,抬手指住婉嫔,却也只能说出一个字来,“……你!”
语琴与婉嫔对了个眼神儿,两人都是淡淡一笑。
语琴便又接过话茬儿,淡淡耸了耸肩,“至于愉妃姐姐说我不敬三宫,倒当真是多虑了。我之所以这会子要出来说话,自是因为兰贵人和鄂常在都是我宫里的人,教导她们每日里勤修内职,这都是我的本分。这会子她们两个出了事儿,自然理应由我先行查问清楚,再禀明三宫不迟。”
上座的皇帝听着,也勾起唇角,缓缓含笑。
“朕听明白了。庆妃说的不错,既然都是景仁宫里的贵人和常在,凡事自应先交由庆妃查问,如此方显宫规有序。”
皇帝说着起身,朝皇太后双腿跪安。
“今儿是端午,却也恰好是太和殿策试天下举子的日子。儿臣先行告退,此处一应事体,皇额娘先叫庆妃问着;最终还请皇额娘定夺就是。”
皇太后便也点头,“殿试乃是为国抡才,是国之大典。这点子后宫里的鸡毛蒜皮的事儿,自不该阻碍了。你快去吧,此处谅她们都闹腾不起来!”
皇帝这才含笑起身。
那拉氏也跟着连忙起身,率领众人,一同向皇帝行礼,恭送圣驾。
皇帝一路往外走,走到语琴面前停步,点头道,“是你宫里的人,便凡事都由得你问。今儿本是过节,便别扰着皇太后不痛快。这事儿便都撂给你,只待你问清楚了,将结果回奏给皇太后就是了。”
皇帝虽说是在语琴面前单独说的话,可是膛音如钟,倒叫殿中众人都听了个清楚。
语琴自更有了定心丸儿,半蹲行礼,“妾身不敢有负圣望。”
皇帝含笑点头,这便大步去了。
语琴得了皇上的话儿,便更不客气,起身走到鄂常在面前,居高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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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我问你的话儿,愉妃替你答了半晌,可是你却还半个字儿都没回呢。”
“愉妃是好意,替你说话,护着你;可是我今儿要拿到的却是你的口实!”
语琴缓缓蹲下来,脸与鄂常在的脸靠近,眼睛盯着眼睛。
“今儿当着众人,你已然到了如此地步,我便奉劝你,有话早早儿都说出来。”
“若是有人挑唆了你,那你便招供了出来,还能为你自己求一分赎罪的机会;若当真是没人挑唆你,而那会子咱们清晖阁里又没有旁人在,那上至皇太后,下至我,就也只能认定了,兰贵人那脸,就是你动的手脚。”
鄂常在伏在地上,绝望地抬眸凝注语琴,眼神里是近乎垂死的挣扎和犹豫。
殿中寂静得如同死了一般。
忻嫔紧紧盯着鄂常在,心下也是揪紧着。
她也与鄂常在有旧,故此她方才当真害怕鄂常在会揪住她来。不过幸好,鄂常在还是寄希望于愉妃去了。
——不过想想也是,她现在已是失宠的状态,鄂常在便是揪着她,她也救不了;还不如愉妃,好歹是妃位,还有永琪那么个争气的皇子。
深知内情的乐容也紧张得掌心都是冷汗,在忻嫔旁边儿低声问,“……主子,咱们该如何防范?”
忻嫔咬住唇,低声道,“这会子鄂常在若想自保,她就得端出愉妃来,说是愉妃叫她害兰贵人,而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若这样一来,愉妃倒了,五阿哥永琪必定受影响,那鄂常在寄托在五阿哥身上的希望,便也碎了。”
乐容点头,“所以主子说,她是宁肯赔上自己,还是会端出愉妃来?”
忻嫔深吸一口气,眸光一转,望向皇太后去。
这会子其实无论鄂常在,还是愉妃,抑或是兰贵人怎么着了,都与她无干。她这会子计较的是皇太后的态度……如今凭她的处境,若想复起,唯有依靠皇太后去。
所以她要研判的是,皇太后心里的动静。她唯有顺着皇太后的心思走,顺水推舟,才能在这件事儿里捞到属于自己的一点好处去。
此时皇太后神情凝重,虽说有语琴在那问着话,不用皇太后劳累,可眼见着皇太后却是半点都没放轻松。
忻嫔心下办有了数儿:终究兰贵人是皇太后本家儿的晚辈,若有人敢伸手向她们钮祜禄家的人去,皇太后必定拼力护着。无论前朝后宫,老太太都得摆出这样儿的态度来。
可是话又说回来,若兰贵人只是叫一个从未得宠过的、家道越发败落的小小常在给算计了,传扬出去,岂不是这个兰贵人太不中用!更何况,兰贵人背后,还有她这位皇太后护着啊~~所以啊,皇太后必定需要从鄂常在背后,揪出一个有些分量的人出来才好。
忻嫔便不由得抬眸凝注婉兮。
婉兮端坐着,手却自然地抚在肚子上。
忻嫔便不由得呼吸急促,想起婉兮从前在她面前慢条斯理说过的那句话:“那我教你,我就是要恃宠生骄!”——也是,这会子婉兮有着双身子,便是最大的救命符;这会子不管是谁,都是无法算计得了的。
忻嫔只得作罢,垂下头去,迅速在脑海中重又盘算一番。
她回身便吩咐乐容,叫她带八公主舜英过来。
今年二月,两周岁的八公主舜英种痘成功,这顺利叫忻嫔心下信心陡增。小十四都没能熬过去,她的八公主整个过程里却无惊无险,可见便是个公主,却也是比令贵妃的皇子更有福气的。
况且已经舜英已然平平安安过了两周岁了,身形儿已经稳定下来了,当年那刀子匠的手艺是真不错,这会子从外表上来看,已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除了,等以后这孩子到了月信初来时候儿,再小心观察些;那之前,倒不用太担心什么了去。可那,毕竟还有十来年去,倒不用这会子就担心了。
故此忻嫔这便从前都是小心藏着的八公主,从今年开春儿起,她已然愿意带着往外来了。便是今儿皇子皇孙、公主格格们一起竞射粽子,她也准了八公主去一起跟着玩儿。
如今皇上膝下的小公主,就是七公主、八公主、九公主这三位。九公主尚小,话还说不大明白,八公主便本能地更爱跟着小七去。
小七是姐姐,虽说只比八公主大了一岁,却十分有当姐姐的模样儿,故此那会子倒是时刻都照看着八公主。
八公主的箭技竟也了得,虽没怎么练习过,可是兴许是身子里多少还存有男孩子的力气,故此拉弓射箭的力气倒是大,五箭里倒能射中三箭。若此,八公主原本也不缺粽子,可是小七还是拿出姐姐的疼爱来,将自己射中的其它新鲜样儿的粽子,照样儿分给了八公主吃。
八公主也是欢喜,便也懂得投桃报李,这便也将自己的粽子分给九公主吃……三个小姐妹,年纪是一岁一岁挨着的,头上又都戴着婉兮制的艾草花儿,叫人看着当真是十分喜欢。
皇帝瞧见了也说高兴,甚至从自己手指头上撸下一个玛瑙的扳指儿来赐给了八公主。说叫她用这枚扳指儿,好好儿地正式学学拉弓射箭去。
忻嫔心下便更有了底儿——虽说八公主藏着那么个秘密,可是皇上终究是父女天性,倒并不歧视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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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想想也是啊,四公主的手还那样儿,八阿哥的脚还不利索呢,皇上不是也一样给予了疼爱去?
八公主攥着两只草编的小耗子走过来,抬眸望忻嫔,“额娘,有何吩咐?”
忻嫔看着她手里的小耗子。舜英攥得登紧的,显是十分珍惜。
“谁给你的?”忻嫔用手将舜英额角的汗擦了,小心地问。
舜英面颊微微一红,“是七姐给的。七姐手巧,会用花草拧出小猫、小狗、小耗子来,都可好看啦!”
忻嫔心下也是酸楚……这两年将孩子藏得太紧了,叫舜英这两年来都没什么机会跟同龄的小伙伴儿一起玩耍。这两个草编的小耗子,怕还是舜英头一回收到来自同龄小伙伴儿的礼物。
忻嫔点了点头,耐心哄道:“可是同样的小耗子,你何必要着两个呢?留着一个就是了。”
忻嫔朝皇太后那边努努嘴,“去,送一个给你皇玛母去。给皇玛母道一声‘端阳安康’,谢谢玛母给你们这一众孩子赐下的进贡来的番果子。”
听额娘叫给分出去一个,便是知道是要进给皇太后,舜英却还是有些舍不得,低了头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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