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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瑁年近不惑依旧龙精虎猛,他这妻子也生的极妙,瞧外表果真端庄贤淑,温柔宜家,但眼神中又颇有几分妩媚,媚的叫人很不舒服。
老太妃深深叹了一气,道:“八月初一是正日子,你替我到草堂寺敬回香,替他颂些经,超渡超渡,如何?”
八月初一,恰是宝如要进宫的日子,皇帝成冠礼,是为早日执掌朝政,荣亲王府的女眷必须要参加的。季明德回扫了眼宝如,她深深点头,意思是自己能应付。
季明德仍旧五心不定,敌不过老太妃殷切的目光,却也点了点头:“那孙儿就替祖母走一趟。”
自打入王府之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定,却又说不上来究竟那里不对劲,出了盛禧堂依旧愁眉不展。
俩夫妻自上东阁抄捷径,要回海棠馆。
宝如自来见季明德,除了胸有成竹的杀人,便是狞笑着扒人皮,还从未见他这般焦灼浮于表面,忍不住劝道:“不过入宫而已,有少廷陪着,你又何必担心呢?”
八月秋风初起,吹着季明德袍袂烈烈而响。
他道:“我总觉得,顾氏此人不善。”
宝如心说,岂止不善,软绵绵一把绕指柔刀,是得小心谨慎提防。偏偏她干的,还是谁也摆不到明面上的事儿。
她在洛阳,李代瑁重重护卫严守,宝如当然动不得她。但如今她转身又回了王府,这事就另一说呢。那天夜里吃的亏,宝如当然没忘,慢慢儿的觑谋,就得给她还回去。
她率先一步下山,白袄纱裙,衬着青青石阶,两旁绿草如茵,格外的朝气蓬勃。
“玉卿不过个天真妇人,便嘴欠些,你待她太狠了些。”她回头,小声的劝着:“你所谓能帮父亲劝服她的法子,不会是一刀抹了她吧?”
季明德刚才夸口,说要帮李代瑁劝服尹玉卿,但宝如觉得他对待妇人,最大的耐心怕就是一把捏死。
“你想她活着,还是想她死?”季明德微低头,轻声道:“那不过个麻烦,要处理起来很容易。”
显然,他果真仍是想杀了尹玉卿的。
若是原来,宝如大约会听之任之,虽季明德去怎样办。可阮晴的死刺痛了她,尹玉卿不过嘴欠些,与阮晴一般,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当日她和季明德回府,顾氏自己躲出去,却怂勇尹玉卿出面,便是拿她作枪使,若尹玉卿稍微有点脑子,经此一回,就该清醒过来。
当日在洛阳别院窜到李少源的卧室时,她还曾听尹玉卿说:我既嫁进荣亲王府,就是荣亲王府的人,我爹想动咱们家,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她便有些小脾气,也是真心对待李少源的,虽她做的事不算无辜,但也罪不当死,而季明德但凡出手,便是生与死,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她咬了咬牙,道:“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劝劝她。若劝不得,咱们再说别的,好不好?”
季明德再下一台,恰平衡了彼此的身高,笑的春风和沐:“好。”无论她说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好的。
胡市,四夷馆。
形体高大,健壮,来自碎叶城的栗特侍婢端着托盘,穿过酒客们,间或叫人揉上一把,胸前那两块布,都因客人们的油手而格外的脏一些。
褐发,穿着胡服的乐手坐在高处,拍着手鼓,硬底面的长靴不停踢嗒,脑袋犹如发着疟疾打着摆子的病汉一般,不停抖着,嘴里喋喋不休的唱着。
整间馆阁之中,充耳皆是闻之便叫人心生烦燥的嘈杂音乐,划拳之声不绝于耳。
便心再沉的高僧,到这地方熏陶一天,保准他出门时会像只跳在烫锅上的公鸡,两只脚都不知道要如何走路,满脑子保准都是那乐手喋喋不休的魔音穿耳。
这地方,按理不该有人能睡的着的。但偏偏就有个男人,趴在个身形高大的栗特妇人怀中,睡的正香。一个成年男子,腿长腰劲,却睡的懒懒散散,这身形高大的栗特女人,于他来说仿似天然的床铺,叫他睡的浑然忘我。
八月的秋老虎中,一个女子进了屋,披本黑斗篷,帷帽遮的严严实实。
待她进门,尹玉钊便自床上站了起来,舒了舒腰,冷脸问道:“白姑娘何等尊贵体面,竟敢出入这种地方?”
“什么地方?”白明玉摘了帷帽,仰着脸笑盈盈问道。
尹玉钊脸皮瞧着薄,但论厚颜无耻,怕得属天下第一:“尹某的卧榻。”
他一挥手,那栗特妇人便走了。白明玉不由回头望着,估那妇人的身高,她看起来格外高壮,至少与尹玉钊身高相齐平。
虽人人传言,说尹玉钊在四夷馆的相好,是个绝美的栗特妖妇。但在白明玉看来,那妇人脂粉不施,面容平常的不能再平常。
真的,就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而已。二十多岁的禁军侍卫长,生的一表人材,长安多少妙龄少女恨不能自荐枕席,他竟钻在这胡市臭肆之中,跟个半老徐娘偷欢。
尹玉钊的胃口,当真怪异之极。
尹玉钊取过酒来斟了,递给白明玉一盏,自己端着一盏,望着窗外平平延展出去的青瓦脊出神:“也许你不相信,这是我唯一能睡得着觉的地方。”
白明玉也曾听过传言,说尹玉钊此人,便给他再好的床也睡不着,唯独趴在妇人的身上,才能睡得安稳,她原本不相信,今日一见,才知是真的。
她道:“明知宫中有大事发生,你却躲起来不肯见人,尹侍卫长,大变在即,你果真要置身事外吗?”
尹玉钊回头,冷冷盯着白明玉:“于尹某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是好好睡一觉?”
白明玉挑眉:“若事情得成,你家老爷子可就是第一辅政大臣了。”
尹玉钊挑了挑眉,再呷一口酒,侧颊线僵硬的颤着,显然不曾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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